长期以来,学界对母语的界定标准远未达成一致:或将其等同于“第一语言”,或解释为“本族语”,或以功能特征替代之,使母语失去了自身独立的内涵。同时,全球化使现代社会的语言生活发生巨大变化,双语社区和双语人大量涌现,基于传统单一民族家庭和单语人的母语概念已不能完全阐释新的语言事实。母语概念的分歧及理论的匮乏已成为社会语言学、语言规划学等学科发展的障碍。当下,中国正处于社会快速转型期,社会流动频繁,群体整合深化,认同变迁加快,母语问题成为一个热点话题。近年来,中国积极参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母语教育”“母语保护”和“国际母语日”等活动,但对于如何理解和识别其中的“母语”,一直众说纷纭,常常导致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难以落实,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本文的研究目的是厘清母语的本质特征,回答“母语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并探讨新的母语概念界定标准对语言规划的启示。研究思路和方法是:依据社会语言学的相关理论,以语言规划为出发点和立足点,对比分析各种母语定义及国内外相关案例,并结合问卷调查、个案访谈、自然观察、配对语装实验、斯瓦迪士核心词测试等实证研究数据,归纳出母语的本质特征,抽象出母语的界定标准,推导出“双母语”理念。全文定性与定量研究相结合,文献分析与实证研究相结合,理论探讨与应用研究相结合。本文的主要发现如下:第一,母语是“个人或群体通过早期言语互动建构起的身份认同语言”,即母语具有身份认同功能,这是它与一般“语言”的最主要区别;母语身份既包括个体自我认同,也包括社区层面的他者认同;母语并非与生俱来、预先存在、不可选择和不可改变的,而是在群体发生发展和个人成长过程中,通过社会交际与言语互动逐渐建构起来的,并以语言认同的最终形成作为标志。从英语、现代希伯来语和海地克里奥尔语的发生史可以清晰看出母语的早期建构过程,证明母语是既是“根”,也是“果实”。第二,群体母语是一个言语社区共同认可的母语,呈多层嵌套结构。其中,方言母语是群体母语的底层,没有方言母语的保持,共同语母语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有通过提升方言母语活力才能留住民族母语之根。第三,母语具有共生性。如果一个双语人的两种语言同时符合“早期同步习得”和“语言双重认同”的标准,则该双语人就是双母语人。双母语概念有利于多种语言资源的并存,可避免语言身份认同中进退两难的窘境和因心理因素而放弃弱势母语的情形,是和谐语言生活的支柱。第四,母语是建构的,因而是可以规划的。早期语言习得的中断和语言认同的消解可能会引发母语磨蚀和母语解构。应倡导母语意识,坚守母语平等理念,重视家庭母语教育,注重母语声望规划,发展母语经济以提高母语活力,保证母语安全。全文共分七章。绪论部分阐述研究背景、目的、方法和意义;第二章文献回顾介绍“母语”词源,梳理中西方学者母语研究成果,评述若干争议,呈现母语研究学术史概貌;第三章论证母语的建构性特征。依据言语社区理论,结合问卷调查和自然观察的结果,讨论母语能力和母语认同的建构途径;第四章探讨母语的主客观性和个体群体二重性,结合国外相关案例和国内个案访谈,对母语概念进行重新界定;第五章探讨双母语的可能性,认为同步习得与双重认同是双母语建构的必要条件,并通过斯瓦迪士核心词习得测试和配对语装实验进行考察,呈现双母语理念的价值;第六章讨论母语的流变性特征,指出不完全习得与认同消解会导致个体母语解构,使用域缩小与声望降低会使群体母语解构。以特定母语为对象的语言规划应重视母语社区规划和母语声望规划。第七章结语部分对以上诸章节的研究发现进行系统总结,阐发研究启示,并对未来研究进行展望。本文首次梳理呈现了母语理论研究的学术史,呈现了中外母语研究的概貌。研究语种涉及汉语、傣语、白语、英语、海地克里奥尔语、希伯来语等,案例涉及中国、新加坡、以色列、马来西亚、印度、新西兰、爱尔兰、以色列等国,为多语环境下的母语认同和母语习得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原始材料,为全球双语社区研究提供了可供比较的案例,内容详实深入的访谈记录可为相关研究提供参考。本研究深化了母语认知,清除了母语概念的无谓纷争,提出了新的母语界定标准,有助于阐释多语社会的时代语言生活特征,为完善母语理论框架构建及双语学发展做出贡献;强调了“母语人”的概念,丰富了社会语言学的言语社区理论;倡导的“双母语”理念有助于消除母语认同焦虑,提高双母语人的社会声望,减少因负面的语言态度而导致的母语遗弃;提出的“母语规划”理念将母语作为语言规划中的显性概念,为和谐语言生活的构建提供了理论支持,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因母语概念不清而导致的政策矛盾和混乱,有助于语言的规划的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