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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以空间词汇的成员之一——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长、宽、高、深、厚、粗、大”为研究对象,探讨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语义扩展和扩展形成的认知理据。研究在原型范畴的范式指导下,以“大”为出发点,构建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语义层级体系。文章首先探讨原型范畴成员“大”向“长、宽、高、深、厚、粗”的语义扩展及语义扩展形成的认知理据;次之,探讨范畴次原型成员“长、宽、高、深、厚、粗”语义扩展及语义扩展背后的认知理据;最后,分析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语义扩展的模型及模型形成的理据。研究目标重在揭示+大+概念在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中的主导地位,以及人们如何通过+大+空间概念构建其他维度的空间概念和非空间概念,以期构建相对完整的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语义网络体系。 本文具体探讨如下三个问题: 1、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属性特征和原型范畴的特征是什么? 2、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原型范畴的语义是如何扩展的? 3、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语义扩展的模型及其形成的理据是什么? 本文采用描写与解释结合、定量统计与定性分析结合、共时为主历时为辅的研究方法探讨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语义扩展,通过意象图式、概念隐喻、概念转喻、概念整合理论,分析语义扩展形成的机制。研究发现: 1、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具“量度”、“形状”、“维度”、“位置”、“方向”本质属性特征。通过对“长、宽、高、深、厚、粗、大”具有的属性特征分析、汉字造字理据和古汉语中“长、宽、高、深、厚、粗”与“大”空间义替换统计情况和来自语言习得的佐证四个层面的考察,发现“大”为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原型。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是指示空间量的一组数据,“大”概括空间多维度量(长、宽、高、深、厚、粗维度量)的指标,“长、宽、高、深、厚、粗”是指示具体维度量的指标,“大”与“长、宽、高、深、厚、粗”在指示空间维度量存在主次之别,因此,“大”成为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原型,“长、宽、高、深、厚、粗”成为该范畴的次原型,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原型范畴的主次关系反映了范畴成员间的横向层级性特点:“大”是多维空间量的原型、“长”是一维水平维度量的原型、“宽”是二维水平面维度量的原型、“高”是一维上向维度量的原型、“深1”是一维下向维度量的原型,“深2,是一维内向维度量的原型、“厚”是纵向面维度量(三维背景)的原型、“粗1”是周长维度量的原型、“粗2”是点维度量的原型,形成以“大、长、宽、高、深、厚、粗”为原型的原型成员集簇,“大、长、宽、高、深、厚、粗”的空间义为该范畴的原型成员、非空间义为范畴的非原型成员。 2、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语义扩展是以“大”的原型语义—多维空间义为认知参照点分别向单向维度进行语义扩展,形成“长、宽、高、深、厚、粗”的单维空间义;原型“大”的原型语义的扩展还表现在从其空间义扩展到非空间义,形成“大”的多义性。次原型范畴分别以“长、宽、高、深、厚、粗”为原型分别从各自的空间原型义向非空间义发生语义扩展,形成“长、宽、高、深、厚、粗”的多义性。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大、长、宽、高、深、厚、粗”的语义从空间义分别扩展到物量、时间、情感、颜色、地位、等级、状态等多个空间隐喻义和语用功能义。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多义衍生的路径:空间事物义→空间状态义→空间隐喻义(或语用功能义)。 3、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语义扩展的同时,词形也在扩展,词的形式由早期的单音词发展为复合双音词(本文称为维度复合双音词)。维度复合双音词的形成经历了一个由并列短语结构到复合并列词的过程。在复合双音词成词的过程中,维度形容词语素义具有多义性,维度形容词语素义的选择取决于与之组合的语素的语义,语素的空间义在语素义的选择中具有优选性,维度形容词语素义决定了复合双音词的语义走向,语素义整合度的高低决定了复合双音词的典型性层级。 维度形容词由单音词发展为维度复合双音词的过程体现了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原型范畴的纵向层级性特点,反映了范畴成员间的包容关系。“大、长、宽、高、深、厚、粗”为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原型,以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语素为义核形成的维度复合双音词成为该范畴的非原型成员,构成原型范畴的非原型成员,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和维度复合双音词共同构成了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原型范畴的纵向层级性特点。由于语义整合度的高低造成了空间原型性效应的高低,非原型成员的典型性存在等级差别,具有多数空间维度形容词属性特征、空间语义明显、语义整合度低的双音词成为较典型成员,如:粗大、厚大、粗长;保留了部分空间维度形容词属性特征、具空间语义和非空间语义、语义整合度中等的双音词,成为不太典型成员,如:深长、高大、宽厚、巨大、高耸等;不具有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属性特征、语义整合度高的双音词成为边缘成员,如:高深、宽裕、高傲、深沉、仁厚等。 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语义扩展是认知能力和社会文化的产物,其形成理据可以从如下几方面给予解释。 1、“大”具有泛空间性,+大+概念最初体现了多维空间量的概念,是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概念原型,其他成员的空间概念的形成都是以+大+空间概念为认知参照点而产生。因此,+整体代部分+的概念转喻机制下,单维空间量得以突显,用来表达发生在一个理想化的认知模式(ICM)内部,从一个概念总体到另一个概念个体的转移,+大+与单维概念+长+、+宽+、+高+、+深+、+厚+、+粗+之间可以发生借代,分别形成+大+代+长+、+大+代+宽+、+大+代+高+、+大+代+深+、+大+代+厚+、+大+代+粗+概念转喻。+大+的多维空间量的概念分别转指+长+、+宽+、+高+、+深+、+厚+、+粗+的单维空间量概念,强调物体在单一维度上的突显量值:+长+突显一维水平维度的量、+宽+突显二维水平面维度的量、+高+突显一维上向维度的量、+深1+突显一维下向维度的量、+深2+突显一维内向维度的量、+厚+突显三维背景下纵向面维度的量、+粗1+突显周长维度的量、+粗2+突显点维度的量,“长、宽、高、深、厚、粗”获得具空间性,“大”多维空间义指向“长、宽、高、深、厚、粗”单维空间义。 2、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语义扩展还体现在从原型“大、长、宽、高、深、厚、粗”的原型空间义向非原型语义的扩展,即空间义扩展到空间隐喻义,形成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多义范畴。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多义形成是基于人类的基本的空间体验之上,对空间的体验构建抽象概念的形成,对抽象概念的理解以人对空间概念的认知为前提,人类活动的体验性结果直接构成了概念结构,语义结构是概念结构的语言形式。+大+、+长+、+宽+、+高+、+深+、+厚+、+粗+的非空间概念(时间、物量、等级、颜色、年龄、状态等)在其空间概念的基础上形成,意象图式对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的多义范畴的形成起了基础性作用,概念隐喻、概念转喻机制是多义范畴衍生的认知机制。+大+、+长+、+宽+、+高+、+深+、+厚+、+粗+的空间概念在概念转喻机制下实现了概念的语用功能转换,体现了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语义的动态扩展。 3、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语义扩展模型体现在其语义和词形的扩展两个层面。语义扩展导致形式结构发生变化,词的形式由早期的单音词发展为复合双音词。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的语义扩展模型的形成可以从形式认知理据、语义认知理据、认知心理理据和社会文化理据四个方面加以解释。 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通过语义扩展后形成的复合双音词的词汇化程度是不相同。由于语言精准性的需要,维度复合双音词应运而生。其发展最初形式是并列式短语结构,组合自由度高,先后顺序不固定,某些并列自由组合由于使用频率高,逐渐被人们当成一个整体来认识,维度复合双音词的开始顺序固定,意义进一步融合,出现抽象化,词的整体意义与其组成部分的意义之间由直接变得迂曲,透明性低,词化程度提高。维度复合双音词形态的出现主要反映了概念范畴的整合过程,作为早期短语结构的产物,维度复合双音词的构成通过概念并合完成,空间维度形容词范畴整合过程是由概念并合到概念融合的动态整发展程,是格式塔的完形过程。在概念整合的过程中,由于+大+、+长+、+厚+空间概念的基元性地位被背景化为基底,通过“X+大/长/厚”范式形成维度复合双音词。组块的心理机制是维度复合双音词形成的认知心理理据。概念上的邻近性是维度复合双音词形成的语义前提。概念整合的程度的高低决定了维度复合双音词的语义融合度。在概念并合到概念整合的成词过程中空间概念在概念间的组合具有优选性。 +大+概念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核心概念对语义的扩展占了主导地位,汉语空间维度复合形容词所蕴含的概念体现了汉民族对-大+概念的尊崇和在+大+概念主导下形成的价值道德观。 研究证明,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语义扩展的过程是以+大+概念为原型的空间维度形容词的语义范畴化的过程。从原型+大+空间概念出发,在概念转喻+大+代+长+、+大+代+宽+、+大+代+高+、+大+代+深+、+大+代+厚+、+大+代+粗的主导下向外辐射拓展而成,+大+成为其他空间维度概念的认知参照点,在+大+空间概念的基础上,形成了形形色色的与之相关的概念连续统,如+高为大+——+位高权重为大+等,这些概念表现在语言层面就是语义(空间维度形容词和维度复合双音词)的衍生。汉语空间维度形容词语义的扩展同时也证明了汉民族的说话者的思维中存在“空间维度词→空间概念→抽象概念→+大+”思维链,而这些思维链一旦建立起来,又会反过来将它们的结构作用于现实生活,从而以语言文字的形式表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