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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的诗歌阅读中,我发现太阳是从古典诗歌到现代诗歌一直就很醒目的原型意象,我想它在当代诗歌中也应该很醒目的。于是,我主要考察了从建国至今近60年的诗歌,包括大量的主流诗歌出版物、民间诗歌出版物和个人诗集,我发现太阳意象在不同的时期呈现出不同的艺术形态,它能明显地映射出社会和文化转型在诗歌中所留下的精神印记,于是就打算做当代诗歌太阳意象的流变研究。从一个意象入手,研究一首诗歌背后的内涵,这是古老又新鲜的方法。古老之处在于:意象的存在是带有历史价值的判断,必须对它的源头有所追问。新鲜之处在于:意象的生成和变化又带有历史演进的意味,必须对它的流变有所描述。因此,本文以太阳意象为研究起点,系统考察它在当代诗歌发展过程中的不同表现形态,也就是十七年时期和“文革”时期、“文革”后期至八十年代中期、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初以及1990年代至今的这些不同时段,以此来研究当代诗歌对太阳意象的书写变化轨迹。本文认为,它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十七年(1949-1966)和“文革”的“拜日”诗歌,以朦胧诗为代表的“咒日”诗歌,江河、杨炼和海子等有着寻根意味的太阳史诗,1990年代以来旨在驱逐和颠覆的“逐日”之诗。在第一节的“拜日”诗歌考察中,我主要参阅了《红旗歌谣》、《红卫兵诗选》、《天安门诗抄》等文献资料,我发现其中的太阳意象非常密集,并且都有着太阳崇拜的文化遗痕,政治的伦理化和伦理的政治化在太阳意象中融为一体,领袖毛泽东成为人们狂热膜拜的“政治——伦理神”,人们和太阳神之间有了一种亲缘的伦理关系。本文主要解读了十七年中的大跃进民歌、“文革”中的红卫兵小报诗歌,分析了太阳崇拜在这些诗歌中大量出现的社会原因和文化原因,通过解读《天安门诗抄》中的太阳崇拜,得出:太阳崇拜是一种潜伏于民族心底的集体无意识,它会在适当的境遇中显形。在第二节的“咒日”诗歌考察中,我主要参阅了一些朦胧诗合集和一些朦胧诗人的个人诗集,滋生于“文革”后期的朦胧诗歌,太阳意象包含着被驱逐、被质疑的异端质素,诗人们对文本中的“太阳”施与的是一种模糊而又强烈的诅咒情绪。这其中包含着对权力意识的抗拒和博弈。通过对太阳意象的极端化处理,显示出极强的价值承担和救世情怀,字里行间透露的道德理想主义和个人英雄主义,显示出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精神。芒克书写太阳意象的诗歌是很有价值很有参照意义的文本。在对“咒日”诗歌的深层透视中,通过与“拜日”的对比,得出:“咒日”诗歌是对以太阳崇拜为主题的“拜日”诗歌的重构,是价值重估,是以权力意识为中心的价值博弈。在第三节的“寻日”诗歌考察中,我主要参阅了江河、杨炼的诗集和《海子诗全编》,他们对太阳意象的史诗性构架极为突出,对传统根性的终极关怀凸现了其深邃的探索者的思想魄力,对历史静场和智性空间的玄想和虚构,显示了其宏大的民族寓言式的文化想象。其中,江河以太阳为艺术参照的历史纵深感,杨炼以太阳为审美起点的生命原欲,海子的独创性的太阳王国,都凸现了返回原始到达纯粹的寻根意味。江河和杨炼在诗歌中进行的是有意的文化寻根,海子则在痛苦的灵魂释放中也同时释放了文化的元素。在第四节的“逐日”诗歌考察中,我主要参阅了两大主流刊物《诗刊》和《星星》从1990年至今所有的诗歌,另外还有1990年代以来大量的民刊和个人诗集。这段时期,太阳意象逐渐驱逐到诗歌的边缘,它的背后再也没有前见的价值预设,诗人在诗歌里想象它和使用它,不再受意识形态、道德伦理以及价值规范的框定,显现出无限自由和敞开的状态。在具体的诗歌作品中,太阳意象呈现出被放逐的情形,而抒情性的抽离与叙事性的蔓延,都使得太阳作为意象性的意味逐渐消散了。伊沙的诗歌即集中体现了诗人对太阳命名的尴尬与困惑。因此在一定意义上,它们所展示的诗人的生存境遇构成了这个时代的一个镜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