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本研究以县为研究单位,以地方政治的实践为研究对象和分析起点。本研究要回答的问题是:日常政治是如何展开的?地方政治权力运作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实践形态?它的运作机制是什么?从它的运作我们可以看到地方政治包涵有什么样的特征?在研究方法上,本研究尝试通过体验——理解的路径,在微观的、个体的层面上进行解读,侧重于对日常的、微观的政治活动及政治现象进行理论抽象。为此,我选取河南省黄市为个案分析对象,在黄市以市委办“主任助理”的身份进行了长时段的挂职调查,作为市委办的一名工作人员,全程参与到了黄市的日常政治运作当中。在办公室、在餐桌上、在街头、在当地干部的家里,我体验着日常政治生活,与众多干部进行了大量接触和交流,获得了大量很珍贵的文献和口述资料。本研究的研究框架以日常政治为向度或坐标来搭建我研究思考的平台。所谓日常政治是指具体的、动态的、繁杂的政治活动,即政治生活的实际运作过程。日常政治中特定的场景、关键词或“微小实践”是本研究阐释地方政治实践的切入点,这种框架意在通过寻找原生态、地方性的语词,给予学理上的解读,并赋予其学理上的意义,从而提升对实践经验的解释能力。本研究的第一章是地方政治权力运作的行动者——“干部”,第二章是地方政治权力实践——“领导”,第三章是具有地方文化特色的行为模式及运作机制——“关系”,第四章是地方政治权力运作当中典型景观——“开会”。本研究的第一章“干部”以行动者地位获得为分析对象,探讨日常政治的展开及日常秩序的生成。本研究认为,在地方政治场域,存在着两种权力:一种是制度性权力,制度作为普遍理性、程序理性的体现,它赋予不同的职位以不同的权力,我把它称为制度性权力,它指向的是理念型秩序。一种是实践性权力,它是地方干部日常追逐各种资本并将之转化为“利润”,从而占据地方政治空间的某一位置,所呈现出来的权力。在地方政治空间,存在着多种不同的权力形式,这些权力形式主要包括文化资本、政治资本、关系资本、体制资本等。而干部在这些资本运作中的互动形成一种多维的结构,不同的资本形式及其交错分布构成地方政治场域的行动结构和日常秩序。本研究的第二章“领导”通过一个市委书记的权力实践,分析地方权威类型和地方政治权力运作形态。本研究认为,地方领导是混合型权威:所谓混合型权威主要有两层涵义:即从形式来看,它属于科层权威类型;从运作的动态的角度来分析,他属于家长——卡理斯玛权威类型。地方权力运作的实践形态呈现为政党卡理斯玛支配形态。以市委书记为核心的政党权力通过成立各种“领导小组”或“指挥部”以及开展各种活动,重构了党委、政府、人大、政协的权力关系,对权力空间进行了重塑。政党卡理斯玛支配形态能够迅速集中资源,实现赶超型现代化,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急剧变迁的转型社会特征及地方文化传统。但依据韦伯,政党卡理斯玛支配形态具有结构的不稳定性和绩效的不稳定性,它面临着未来政党卡理斯玛支配形态的转化问题。本研究的第三章“关系”主要是对地方科层运作中的关系运作机制的分析。本研究认为,关系是地方权力运作的构成性原则,它体现在个体行动者的行动方式和行动策略当中。这些行动方式和策略具体可以概括为:非正式关系网的建构、关系理性的行动策略及关系权威的生成,这种非正式的关系网就是隐藏于正式结构之下的并实际起作用的行动结构。非正式关系网络的建构构成了地方政治权力运作的末端,从这个权力运作的末端,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权力是如何突破对它的系统化及给它划定界限的科层规则制度,从而不断扩展自身,植入组织、制度之中的。权力透过关系网络被运用和运转着,构成无声的、地下的、庞大而又细化的权力机制。在这个隐秘的微观权力运作机制当中,对行动者而言,通过各种途径建构起来的关系网络成为一种最有力的策略性工具,其结果是社会关系对政治结构的全面嵌入和渗透,这不仅直接影响到资源的重新分配,而且还促使了权力关系的重构。信息、机会等各种资源通过关系网络得以重新配置。本研究的第四章“开会”的主题是阐释地方政治权力是如何通过开会而运作的。本研究首先通过对黄市“规范信访秩序、优化发展环境’公开处理大会”这一会议过程的微观透视,分析了地方权力运作所蕴涵的技术与特征。开会是地方权力得以运作的必不可少的节点。如果纵向考察的话,开会同时也是国家权力下沉的可见的权力线。本研究把这种以开会为支点展开权力运作的地方政治称为“开会政治”。为什么“开会”是地方权威不可缺少的“治理术”的一部分?其缘由如下:第一,作一种仪式的政治:开会的表达。第二,运动政治。在改革后,地方政治仍然有着相当的“运动政治”的特征。第三,专断性权力与基础结构权力的悖离。专断性权力与基础结构权力的悖离具体表现为地方治理目标与治理技术的巨大反差当中。治理目标上的雄心勃勃与治理技术的反差,使地方政治精英不得不依赖开会这种动员式政治模式。从总体上来看,本研究认为,地方政治权力运作的实践形态呈现为政党卡理斯玛支配形态,所谓政党卡理斯玛支配意即政党凌架于科层组织结构之上,人们的合法性信仰不是及于个人,而是及于一个组织——中国共产党黄市委员会。政党卡理斯玛支配表现为以下一些特征:第一,政党作为一种组织成为合法性的来源。第二,这种权力形态表现为中心边缘结构。。第三,实质合理性。第四,结构分化与功能不分化。在一个分化和复杂程度较高的科层制内,卡里斯玛权威一般是难以维持长期存在的。黄市的政党卡理斯玛支配的运作却显示了它的稳定性,这说明实际上有某种机制在支撑着这种支配形态,使其成为一种稳定的结构,并导致地方社会持续的繁荣。这就是本研究中提出的关系运作机制以及以“开大会”为表征的动员机制和政治象征机制。关系运作机制,作为权力运作的非话语机制,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构成对科层权力的挑战,反而是地方政治权力再生产中的一环。而开会作为权力运作的动员机制和符号机制,也有效地弥补了地方治理技术的不足,及其基础结构权力的虚弱无力。如果说开会作为一种“公开的文本”,是地方剧场的“前台表演”的话,那么,关系运作就是地方剧场的“后台行为”,它们反映了日常政治的多种面孔,多维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