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失衡并不是一个新问题,实际上全球经济已经历了几轮的失衡与再平衡的循环,各国学者围绕其产生原因、能否持续等问题的研究和争论也从未停止过。笔者结合已有的研究成果,希望搭建一个分析框架,在这个框架中可以看到全球经济失衡的演进逻辑以及如影随形的国际货币体系的变迁;还可以看到美元本位制下被货币霸权驱动的世界经济格局的特征以及这个体系的根本矛盾;最后,对于未来国际经济格局走向以及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给出构思和建议。本文由六章构成,包括:导论、美元本位制与全球经济失衡的形成、国际货币竞争的内在动力和决定因素、美元本位制的历史演进、不同货币本位制下全球经济失衡的特征及可持续性、全球经济失衡的再平衡。文章遵循“总——分——总”以及层层递进的结构安排,对美元本位制与全球经济失衡的形成、特征以及可持续性问题进行了讨论。第一,笔者在综述了各种不同视角的研究后认为,国际货币体系安排是影响全球经济失衡的一个重要因素。“美国与他国的投资储蓄不平衡”、“外围国家的货币错配与路径依赖”、“美国拥有的金融优势”以及“各国不同比较优势驱动下的全球经济格局形成”等假说,都与国际货币体系安排有密切联系。现行国际货币体系具有结构性缺陷和内生脆弱性,如果不能对国际货币体系进行合理有效的改革,就难以防止失衡的反复出现。本文认为从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化以及美元国际货币地位的研究视角来探讨全球经济失衡应当是能够厘清逻辑的一种分析方式。在美元本位制下,国际分工与利益分配是非对称的,美国国内经济的失衡和产业结构调整会影响到外部经济的失衡与调整。一方面,美国作为中心国家,利用美元的独特地位,通过资本输出和产业链整合等手段,将失去比较优势的产业转移至外围国家,提升了国内生产效率,并降低了美国的消费成本;另一方面,中国等贸易顺差国家为了给国内经济增长创造稳定环境,通过储蓄净输出来换取外部支持,这就为美元信用输出提供了吸纳地。为了维持美元驱动下的国际分工格局,美国通过外贸市场和金融中介来实现美元的环流:一方面,美国生产美元。美国用印刷出来的美元从他国换取资源和产品,利用跨国公司的垄断地位和国际金融期货市场,以及政治军事手段,控制大宗商品的定价权;另一方面,美国经营美元。美国利用发达的金融中介和丰富的金融衍生产品所能提供的高投资回报率,吸引外国资金流入美国,美国获取了更多资本市场收益,流动性更促使其金融优势得到进一步扩张。在美元本位制下,美国不仅掌控了全球分工和利益分配格局,还通过美元扩张排挤了其他国际货币的流通范围,使国际货币体系缺乏弹性。新兴市场国家在经济成长的过程中形成了对美元的路径依赖和货币错配的“原罪”,陷入“美元困境”。随着全球化的发展,世界经济规模越大,外围国家对美元的依赖就越强,美国获利就越多,其他经济体摆脱美元的风险和难度也随之增加。第二,本文讨论了国际货币竞争的决定因素:一方面来自于货币发行国将货币国际化的内在动力,另一方面来自世界经济对国际货币所需具备特性的客观要求。各国货币参与到货币国际化的内在动力是为了获取货币强权。货币“非中性”特性可以赋予货币发行国攫取“货币强权”的能力,谁拥有了货币的最终发行权,谁就在很大程度上拥有了资源配置的权利。拓展到国际经济领域来看,货币强权指各国(地区)在货币事务上独立决策并对其他国家(地区)实施影响的能力。关键货币发行国往往只需根据国内经济形势制定有利于自己的单一货币政策即可,而非关键货币国家还面临着对内和对外政策协调的两难问题。在这种货币地位不平衡的局面下,非关键货币国家往往沦为中心国家经济波动的殃及者,和国际收支调节成本的被动承担者。除了政府推行本国货币国际化的主观意愿之外,国际货币竞争地位还取决于许多客观因素。本章围绕着货币的计价和结算职能、交易便利性、货币公信力等特性,阐述了国际货币竞争地位的决定因素。相对于货币国际化的内在动力,这一层面主要是从外部环境为什么会选择该国货币作为国际货币的角度来进行分析。对国际货币竞争的研究意在承上启下,可以更加深入地理解为什么美元作为中心货币可以对全球经济失衡的形成和可持续性产生重要影响,又可以更好地诠释美元本位制的演绎逻辑:一方面美国意在提高美元的国际地位从而可以获取更多的货币强权;另一方面,网络外部性造成国际经济体系对美元具有依赖性,再加上他国在综合实力上难以与美国抗衡等因素,导致国际货币体系中的货币替代进程缓慢。第三,本文通过回顾国际货币体系的变迁,总结了美元本位制的演进历史:金本位制时期美元与英镑的角逐,可以看作美元本位制的序幕;布雷顿森林体系是“有黄金约束的美元本位制”,是美元霸权得以确立的时期;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是“脱离黄金约束的美元本位制”,是美元霸权得到巩固和扩张的时期。美元本位制的历史演绎始终遵循一条逻辑主线:美国为了获取更多的货币强权以及在国际失衡调整中占据更为主动的地位,不断尝试冲破国际货币体系安排对其霸权攫取的约束。从美元成为中心货币以来,国际货币体系就开始走上逐渐去贵金属约束的路径,最终进入了单靠国家信用支撑的“纸本位”时代,美元霸权也得到了充分的扩张。美元本位制的演化过程,也正是国际货币体系对全球经济再平衡调节能力不断弱化的过程。随着美元国际地位的提高和扩张,美元主导下的全球经济失衡规模也在不断膨胀,美国利用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客观上造成了“利益美国独享,风险全球共担”的局面。第四,本文回顾了历史上的全球失衡和再平衡过程,并对各阶段的全球失衡可持续性进行了探讨。全球经济失衡与国际货币体系紧紧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之后,全球失衡反复出现且迟迟不能实现平衡,只靠信用支撑而再无贵金属约束的美元本位制造成这一局面的重要原因。当前的全球经济失衡,只是一个老问题的现代版,是对金本位时期英磅作为中心货币时的全球失衡以及布雷顿森林体系时美元作为中心货币时的全球失衡的重演。不同货币本位制下的失衡虽然各有各的背景,但某种程度上都有一致的逻辑,任何单一国别货币在国际货币体系中占据绝对优势时,都会面临“特里芬难题”。中心货币霸权膨胀下中心国家和外围国家的利益不平衡,造成国际货币体系具有内生脆弱性,进而对全球经济失衡调节失效,这个造成失衡的根源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当前以美元为核心的“纸本位”国际货币体系安排,导致并加重了全球经济与金融体系的不平衡。这些不平衡扩展至国际资本流动、国际贸易等多个领域,对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可持续性形成了挑战。第五,本文分别站在中心国家和外围国家的立场上,分别分析了其面对失衡可能会采取的调整方式,并评述了这些调整方式其对自身和对方可能会产生的影响。由于参与者主体不同,利益不同,纠正失衡可能采用的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是想要最终实现全球经济的再平衡,必须是失衡双方通过协调达成共同分担调整成本的实质性协议,各国均能主动实施国内政策进行调整,才能使国际协调有达成的可能。进一步来说,要想从根本上消除全球失衡和由此带来的动荡因素,就必须推进国际货币体系改革,这需要各国达成高度共识和深入合作。一是要建立一个不以国别货币为基础的世界货币,以规避“一币独大”导致的国际货币体系内生的脆弱性。可行的方式有扩大特别提款权功能,增加特别提款权的“篮子货币”种类,以合理反映当前全球经济格局。二是要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机构载体,尤其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增加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的话语权,调整各种协调机制以监管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国是否能够有效地承担国际收支失衡的调整责任,加强对国际经济风险的监控。最后,要加强区域货币合作,构建美元、欧元和亚元的“稳定三极”。世界经济发展的新形势需要以及中国自身的经济金融条件都为人民币国际化带来了巨大机遇。人民币的国际化过程不能急于求成,必须根据实际情况渐进有序地推进,加强区域货币合作和金融合作应当是当前的努力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