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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据对中国西南四川省雅安市宝兴县硗碛藏族乡的田野调查资料,以家屋的名号“房名”的研究为切入点,讨论了嘉绒藏族的社会结构,是一篇关于嘉绒藏族社会结构的民族志。希望以此展现作为一个不同文化中的社会,嘉绒藏族社会结构呈现出何种特殊性。
从历史的资料看,明代土司制度确立时,份地制度就成为嘉绒藏族的基本土地制度,房名也成为其社会组织的中心。在传统的嘉绒藏族社会中,所有拥有一份份地的“绒巴”都有房名,没有土地打长工的人和必须租种别人土地的人,则都没有房名。一个房名的主人离开或者绝嗣后,土司可以指定别的“绒巴”顶替,也接受部分人通过购买土地顶替房名。
在硗碛实行土司制度时,其房名的意义如下:首先,房名是与份地制度相联系的,每一个房名都能得到一份份地和一座房屋,同时承担相应的差役。房屋只能修不能拆。其次,由于各种原因一家人迁移或者绝嗣后,迁入该房屋居住的人同时就继承份地和差役,房名不变,而居住其中的主人不断在变。即使是搬迁而来,仅在原地基上重新修新房的人,仍然要使用原来的房名。房名不能反映其居住者之间的血缘联系。第三,一家之子,可能一个继承自己的房名,一个迁入别家,继承他人的房名。因此,居住在同一房屋中的人无论有无血缘关系都使用同一房名,而一旦迁出,则立即失去使用该房名的机会。不同的房名之间往往有很亲的血缘关系,是否通婚要视情况而定。第四,房名的继承,通常情况下由父系亲属继承,但如果父系亲属没有继承人,则可以由母系亲属继承,是一种两可的继承关系。因此,土司制度下嘉绒藏族的房名,是基于份地制而形成的,它既包括亲属原则,也包括居处原则,是嘉绒藏族社会结构最重要的单元。对于由这样的单元组成的社会,列维·斯特劳斯曾经用“家屋社会”对它进行概括。1928年以后,硗碛的土地制度经过了三次比较大的变化,由于份地制对房名的影响消失,房名大量增加,长子继承的原则略有松弛,其他的状况没有大的改变。
家屋是硗碛藏族的主要生活空间。这一空间中,最下层为畜圈,第二层为人们生活的锅庄房,最上层为以经堂为主的空间。其空间结构显示了佛教的三界结构,上下关系是其决定性的关系,作为社会日常生活的世俗空间居于作为精神生活的神圣空间之下,世俗空间和神圣空间在空间上是完全分离的。在二层的世俗空间中,供奉着以智勇双全的英雄形象出现的家神古尔东、祭祀着曾经在这个房屋中与众人共居的祖先、居住着操持家务的男女主人,是一个世俗生活的空间。人们几乎所有的日常活动都在这一空间中。在这里,火塘边的位置确立了人们间的社会关系。坐在“卡布”上的阿乌们,不仅在家庭内拥有权威,也拥有很强的社会权威。坐在“卡石库”上的男人们,是家庭经营的主力,因为硗碛的农业不能满足其生活需要,他们必须出门去挣钱,不断增强家庭的实力。坐在“卡地”上的女人,每天为全家人的衣食操劳,在家庭中有自己的地位。在第三层的空间中,经堂是最为神圣的,是神灵的居所,而喇嘛则居住在附近,随时供奉神灵。作为人、神间的沟通者,喇嘛们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他们无论居住在自己家里,还是各家各户去念经时,其活动的空间不在锅庄房的二层,而是在三层有经堂的神圣空间。因为二层人们的活动,会产生很多污秽的东西,破坏神圣空间的洁净。所以,神圣空间的存在与喇嘛的活动,都使得人们服从于神灵的关系得到体现。家屋中的这些关系,深刻反映了嘉绒社会的社会结构,因此,人们选择用“房名”,也就是家屋的名号,来作为其社会单元的文化符号。
山神信仰是家屋间社会结合的纽带,祭山会则是家屋间完成地域性社会结合,形成村落的集中体现。在祭山会的活动中,我们可以看到,各村有自己的神山,每个神山有祭山会,祭山会的时期各不相同。祭山会是将居住在同一地域范围内的人们联结起来的社区活动。由于山神只与居住在自己土地上的人们有密切的联系,祭山会也是一定范围内由地缘性联系形成的社会结合纽带。人们在这里共同祈求村落的平安,同时也祈求每家获得丰收,或者在丰收后共同举行酬神的仪式。对共同祭祀的山神的认识、隆重而繁复的祭祀过程,都是由地域性的团体进行的。正如一个家庭迁移,房名立即改变一样,迁移的人们也必须马上改为祭祀他新居住地的山神。在这里,地缘关系成为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形成一种以地缘关系为主的社会结合。但是,由于居住在一个山神势力范围内的人们,相互通婚,因此房名之间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参加祭山会的人,往往也是亲戚。按照硗碛人的说法,这是一个包括“亲戚邻居”在内的群体,其血缘性的因素也不能忽视。
藏传佛教的庙宇和宗教活动,将由家屋组成的各个村落整合为一个社区。藏传佛教得到当地民众虔诚的信仰,永寿寺是硗碛全乡的宗教活动中心,是代表当地最高神圣权力的符号之一。作为神圣空间,硗碛全乡的人在参加其所有宗教活动时,形成了对于硗碛的地方认同。同时,由于人们在参加活动时的机会完全平等,这一空间也是完全平等的。永寿寺喇嘛们的管理方式,一年多次较大的活动中人们的参与情况,都可以看到,这里的活动是由共同信仰构成的社会交往活动。这里的交往不重视房名及亲属关系,而更重视居住在同一地域内的人们之间的平等关系。
总体来讲,在家屋整合为村落,并进而形成社区的社会结合过程中,其社会结合的纽带是以地缘性因素为主,地缘性与血缘性因素共同作用的。同时,在多个地域性的祭祀团体间,无论人们在参加活动时是否以房名为单位,活动过程中人们的关系都是平等的。无论族群是否不同、年龄是否不同、山神的大小是否不同,都不能影响共同居住的人群共祀一神的原则,也不影响宗教活动中人们的地位平等原则。
总之,本文通过对嘉绒藏族家屋这一基本社会单元的结构、功能、内部关系和外部功能的研究,揭示出嘉绒藏族作为一个家屋社会的特殊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