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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研究是民间文化研究的基本内容,而传统中国村落的共同体问题又是民间文化研究领域最具争议的问题之一。从20世纪中国的传统村落纳入学术视野以来,围绕村落庙宇对村落共同体问题的讨论层出不穷。村落庙宇信仰本身的复杂性也使得这一讨论方向很难从客观制度上说明村庙与村落之间的制度联系。民间叙事是民间文化主体的主动表述。因此,将围绕村庙展开的民间叙事传统作为标志统领性的文化现象,能够从中探讨村落主体所表述的“本地”观念,以及其对于村落生活的影响,并由此从主位层面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帮助。浙南地区的保界传统以地缘庙宇与聚落居民之间固定的“祈拜-受佑”关系作为确定“村”的基本方式,这一遍布整个地区的村落公共信仰形式形成了内涵丰富的村庙叙事传统。在这一传统中,围绕村庙的由来展开叙事-解释结构的村庙传说是对于“本地”观念最直接的表述方式。通过比较不同情境下形成的异文,村庙传说的叙事内容以“提问-解释”链作为基础,从现实中的村庙祈拜活动逐层界定村与庙之间的护佑关系,并最终说明村落本身的“本地”观念。在《周六争山》中,各个叙事单元所阐述的主题将“提问-解释”链组织成为特定的情节序列,使得这则传说围绕村庙形成“本地”观念的表述,这说明了在村庙传说中,村庙解释项对于文本形态的决定性作用。《周六争山》是以“对抗”主题形成核心叙事单元的,比较具有同一核心主题的传说可见,尽管有叙事结构上的差异,这些传说依然围绕核心主题形成了“叙事域”关系,从不同侧面阐述村庙所体现的“本地”观念。比较各类核心主题不同的村庙传说,神事、神佑和村庙关系构成了固定的叙事-解释范式,成为村庙传说在表述“本地”观念时的共同范式。神事元素说明村庙叙事传统中的“本地”观念构建的是村落非日常性的一面;神佑元素说明了“本地”观念将村落社区视为一个动态对象,并在人、地、神之间形成独立的文化范畴;村庙关系则从整体上决定了村庙传说的叙事形态,说明“本地”观念是建立在“本地人”的共识之上,是叙事传统的内向性表述。这一系列特性可以将村庙传说所表述的“本地”观念以“权利”图式加以归纳。村落历史叙事和节庆仪式叙事能够进一步说明“本地”观念围绕村庙对于本地村落生活的实际影响。从三官堂的口头历史叙事文本可见,村庙已成为流民村落组织社区历史记忆的主轴;潘氏族谱对于“五姓保界”的叙述,说明宗族叙事同样依赖于村庙构建其“土著”形象;而族谱中对于“柱”的记述,表明村庙传说中体现的“本地”观念,在现实的村落历史中已成为定居者形成社区内部关系乃至社区社会边界关系的基础。“通香”科仪是保界神诞仪式中直接阐述村落“本地”身份的内容。在保和宫的神诞庆典中,道士对于本地村庙名录的念诵成为了村落围绕村庙形成“本地”认同、确认村-庙神佑关系的关键环节。“通香”科仪建立在道教仪式话语与村庙“本地”表述的对话之上,并以此作为仪式有效性的前提。这一仪式叙事在传承方式、仪式文本构成以及具体的信仰功能方面都体现出“本地”观念对于村落仪式实践的支配作用。比较道士和“先生”这两类仪式专家的科仪传统,可以发现道教科仪叙事话语已逐渐被村庙的“本地”观念所影响和重塑,形成“一地”化的村落社区仪式叙事传统。综上所述,村庙叙事是村落居民主动将具体的村庙祈拜活动转化为具体的“本地”表述的媒介,通过民间叙事话语形成明确的村落共同体认知,成为村落公共生活与文化传统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