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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首先是一个革命家。“无产阶级革命”概念是马克思革命思想的一个核心范畴,是马克思试图超越现代资产阶级革命局限性而对革命本身进行探索的重要理论努力。然而,囿于现实性与时代性的双重局限,以往对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概念的理解乃至批判很大程度上仍受到“现代革命”范式的影响和限制。从严格的理论思维立场看,这不仅限制了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概念应有的理论高度和思想空间,同时也失落了马克思这一重大概念的超越性指向,使得无产阶级革命理论与实践很大程度上被局限在现代经验主义与古典理念主义的范围之内。在马克思开辟的理解现代社会的新境域中,“无产阶级革命”不仅仅是一种现代政治实践形式,更是超越现代资产阶级革命与革命原初理念的未来性存在,是关于人类未来社会变革的一项重大理论规划。因此,对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范畴的反思与阐释理应站在更高的理论思维界面与更根本的哲学问题图景之中。如果说,现代政治中的“资产阶级革命”范畴命名了现代历史中的革命本身,使革命完全置于世俗与经验领地,并且遮蔽了西方思想史中革命的原初理念及其与之相关的政治哲学的根本性问题,那么马克思的“无产阶级革命”概念便不仅旨在恢复和重新发现“革命”这一原初理念固有的历史内涵和精神要义,更是一条试图寻求超越古典与现代革命范畴的未来革命之路。基于此,本论文参考已有的现代政治学者的研究成果,试图寻求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概念的超越性意蕴,旨在论证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概念对现代政治中“资产阶级革命”与古典思想视域中“革命理念”的超越性旨趣。本论文共分三章。第一章重在反思现代政治中的资产阶级革命,从而讨论现代资产阶级革命的政治哲学内涵及其理论局限。论文主要从现代政治与现代历史的角度重新反思了现代革命的政治性与历史性限度,进而指出,现代革命从起始处便存在着两个根本性教条:其一,现代资产阶级革命依托于近代哲学与政治哲学所构建的“个人/主体”的认知与实践范畴,个人式主体是现代革命主要的理论支点。但是,“个人/主体”范畴本身有着内在的理论与实践限度,某种程度上这也是现代政治的限度;其二,以线性矢量时间作为现代历史主义的主要时间性特征与依据,现代革命在历史主义进步论的意识形态奠基中迈向了“不断革命”的虚无主义深渊。科技革命与经济革命作为现代革命的“无意识”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革命的现代思维方式,这是一种时代的偏狭与范式的误置。在现代政治与现代历史的双重限度中,革命的现代形象得以塑造。最终,“现代性”界面作为现代革命的根本界限,完成了对自身意义的循环与封闭。现代资产阶级革命在历史经验主义与实证主义的运作中失落了革命理念本身的精神要义与实质特征,这既是现代革命所内含的危机与局限,同时也为人们提供了重新反思革命理念本身的契机。第二章在此基础上追溯与“回忆”古典思想视域中“革命理念”的丰富意蕴,从而在理论上对古典政治哲学与思想中关于革命的原初理念与形象的学说进行一种可能性的探索和阐释。对革命原初理念与形象的重新探索毋宁说是一种重新认识、重新梳理、重新“回忆”,旨在向一个遥远而古老的灵魂之家的回程和返乡。本论文指出,革命的原初理念作为对宇宙天体循环运行的指称,在现代性的界面与现代资产阶级革命中其意义走向了单一化与物理化;然而,在古典政治哲学的理论视域中,这种宇宙论意义却意味深长:宇宙天体运行的范式在古典政治哲学的论域中有着丰富的象征性、神圣性与形上性意蕴,它远比现代资产阶级革命概念拥有更根本的问题导向与更深刻的存在论意义。古典政治哲学中的宇宙论传统除了试图说明宇宙的整体秩序之外,还要说明生命体是如何产生的,其涉及到古人对“政制”、“人性”与“时间”等基本问题的根本性反思。人作为一种居间式存在(metaxy)或神性主体没有现代政治与现代资产阶级革命中的个人式主体的意谓,而是处于一种时间与永恒、人性与神性互参的显现之流中。同时,宇宙天体的运行是对永恒、秩序与和谐的最高象征与隐喻,如柏拉图所言,宇宙天体的有序运行是地上城邦的完美模型。因而古典思想视域中的“革命理念”更多呈现在一种静态永恒的审美直观中,忽视了现代政治中的动态的实践性与时间性维度,呈现出一种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这是其根本局限。而现代资产阶级革命一方面在经验主义与实证主义的运作中失落了革命原初理念的形上意蕴,一方面在现代科技主义与经济主义的支持中使得其实践与时间向度走向了反面。在此情形下,马克思的“无产阶级革命”概念为革命概念本身的重新奠基打开了局面。第三章在前两章讨论的基础上分析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概念的超越性意蕴。论文相应的主要析取马克思革命思想的核心概念“无产阶级”、“历史唯物主义”、“共产主义与自由人的联合体”等展开讨论。论文指出,马克思“无产阶级革命”概念拥有理论性与实践性、经验性与超越性的双重视野,相比于现代政治中的资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革命据有着真理的立场,拥有革命理念所表征的存在论根基;相比于古典思想视域中的革命理念,无产阶级革命概念则又拥有全新的实践性维度与时间性视野。具体来说,“无产阶级革命”范畴中所蕴含的“工人阶级”虽是关于社会现实与经验的简单范畴,但“无产阶级”作为真实的革命主体则是关于真理的范畴。它是处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符号体系之外的“非存在”,是真正的“不属于市民社会阶级的市民社会阶级”。如果“用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领导权问题所要求的形式来妆扮无产阶级意识形态,便是放弃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未来——因而也放弃了它的现在”。(1)如卢卡奇所言,“对无产阶级来说,真理是取得胜利的武器”(2),因此,作为真理范畴的“无产阶级”表征着对人的本真性状态的回复与反思,是从人的完全丧失进而到人的完全回复的理论隐喻。它理应在超越现代“个人/主体”范畴的理论界面中得到阐释与解读,这种超越一方面表现了无产阶级革命概念对现代政治中资产阶级革命限度的理论自觉,另一方面无产阶级革命概念内在的实践维度以及全新的时间性内涵也凸显出对古典思想视域中革命理念的扬弃;“历史唯物主义”范畴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历史哲学基础则蕴含着高于资本主义社会形式与古代社会形式的时间性要素与特征。历史唯物主义中所蕴含的“当下性”时间特征一方面是对现代线性时间观的超越,另一方面则突破了古典思想视域中革命理念所表征的静态的永恒直观,以辩证的形式赋予时间和历史实践性的内涵;“无产阶级革命”范畴所指向的“共产主义”理念与“自由人的联合体”则是马克思对超越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更高社会形态中的政制与人的根本性问题的重新反思与求索,是马克思版本的最高政制。正如马克思所言,这是“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1),是“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2)王国与自由王国,其中所内含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则不仅是马克思对资产阶级革命中“个人/主体”范畴的扬弃,也是对革命古典理念所内涵的神性主体的扬弃。因而,无产阶级革命概念的超越性意义表达了马克思在现代资本主义时代条件下对政治哲学中根本性问题的重新反思与奠基,以此为基,无产阶级革命概念的超越性意蕴也将为新时代革命理论的更新与发展提供富有教益的启示与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