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念”几乎涉及所有虚构类叙事作品,本文特指电影观众在接受过程中对故事情境内不确定因素所产生的一种情感反应;这种情感反应或与某种期望等待等正向度情感相关,或与危险恐惧等负向度情感相联;是创作者通过某种叙事技巧预先隐藏或强调某些特定信息所产生的。一般来讲悬念具有跨媒介属性,因而,本文对电影悬念的研究既关注电影自身的悬念特性,也关注一般虚构类叙事作品悬念的共性。从叙事研究的角度看,任何一篇叙事性文本都由三部分组成:“所叙之事”(“故事”)、“事之所叙”(“叙述”)和“叙事的价值”(“价值”)。本文对电影悬念的叙事分析主要在这三个层面上展开,其中每一层面对悬念的产生和维持都起着重要作用。首先是对电影悬念的序列分析,探讨故事本身的悬念是如何营造的。亚里士多德的“发现”“突转”、什克洛夫斯基的“重复”“插笔”、艾思林情节悬念的图式分析等,都显示出悬念对于故事情节及其结构的意义。但是,由叙事理论开创的对故事“功能”“序列”的研究,为我们呈现出叙事中悬念生成的多种可能,因为构成叙事逻辑的起点就与主人公的愿望等正面情感相关,即基本序列的第一个功能就是“可能性”,只要存在着可能性,悬念就能找到生存的土壤。一旦主人公为实现愿望开始行动,悬念就产生了,但要想将悬念维持下去就必须增加“阻挠因素”。因此,在叙事序列中,阻挠因素的设置不仅形成跌宕起伏的故事序列,而且是营造悬念最为重要的手段,而阻挠因素的性质将决定悬念的强度。叙事序列的断裂则会对悬念营造起到负面影响,主要表现在日常叙事、奇观叙事、先锋性实验叙事等对电影悬念的消解上。其次是对电影悬念的信息分析,探讨信息以及信息处理方式对悬念的影响。形成故事的“序列信息”和修饰、辅助故事的“非序列信息”共同参与电影悬念的营造。本文将与悬念有关的信息分为“危险信息”、“欲望信息”、“零信息”和“隐喻信息”,从信息的性质上看,危险信息属于负面信息,从观众心理和电影实践看,危险信息正是悬念叙事的核心。这些信息会受到叙述行为的影响,主要通过镜头的聚焦方式即对所叙之事的选择、强化或弱化体现出来。由于视角、聚焦方式的不同,叙述人、人物与观众对电影信息的知晓程度也是不同的,这种对信息的延宕与压制在悬念的营造中有着重要作用。在信息处理上,电影主要采用两种不同的聚焦方式:一种是认知聚焦,一种是视觉聚焦,这些聚焦方式使电影悬念具有了比小说悬念、戏剧悬念等更为复杂的叙事机制。认知聚焦所造成的人物与观众之间的信息知悉差异,视觉聚焦通过摄影机所展示的与人物所看到的信息落差都是营造悬念的重要方式。由“序列信息”与“非序列信息”营造的悬念既与聚焦方式相关又涉及到对时间和空间的处理。因此,本文第三部分是对该问题的分析。第三,探讨电影如何通过时空处理营造悬念。在时间维度上,时序、时长和时频这三种时间关系都具有参与悬念设置的可能性。时序营造悬念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正常的时间顺序本身就具有悬念设置的潜能,悬念机制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对未来的期待、关注与焦虑;二是打乱自然时间的顺序,时间断裂中的未知性因素都可引起悬念。一般来说,时长可概括为被叙述事件的时间长度“大于”、“等于”或“小于”讲述这一事件的时间长度。“时间延长”通过扩大故事中关键时刻或关键场面,从而形成对悬念的强化。导演还可以省略或概述的方式将不重要的过渡场景跳过,压缩故事时间从而引发悬念。在时频上,重复化叙事可通过对某一特定细节的重复和暗示来引发悬念。摄影机与空间的关系决定了画格中影像信息的呈现方式,形成对特定信息的敞开或遮蔽,这正是空间叙事营造悬念的重要手段。在具体场景中,纵深镜头、软焦点等都可在同一空间中呈现多重紧张关系产生悬念。外场景则可通过被表现的空间与未展示的空间之间的紧张关系来营造悬念。第四是对电影悬念的价值分析,探讨电影悬念中所包含的价值问题。从表面上看悬念的营造是人为的技术行为,但深入到悬念技巧层面分析时便会看到支配悬念生成的各种手段,依托的都是一个情感结构。不同类型的电影悬念具有不同的情感结构,“惊险片”的情感结构是“令人恐惧的悬念”,“生活喜剧”的情感结构是“令人期待的悬念”,“恐怖片”的情感结构是“令人恐怖的惊奇”,“奇观电影”的情感结构是“令人期待的惊奇的延长”等,无论是恐惧还是期待都与观众对生命、命运的关注相关,观众的道德焦虑是电影悬念设置的重要手段,善与恶的对立、矛盾和冲突直逼观众的道德底线,由叙事逻辑构成的叙事序列在本质上是一种伦理结构。在悬念的营造中,遭遇危险的往往是观众认同的人物。悬念的强度与善恶力量的对比密切相关。从悬念故事的主题模式来看,犯罪行为以及与之相关的罪与罚是悬念电影最津津乐道的主题模式。这种主题模式可分为无辜受难型、知情太多型、完美犯罪型和过失挽救型等,且均与价值相关。电影叙事在严峻的伦理考验中实现对命运的关注和人性的思考。对电影悬念的叙事分析将有可能使电影悬念研究展开新的面貌。本课题期待对电影悬念研究的进一步深化和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