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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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丈夫杜如昱 韩玲
  我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天安门广场旁的历史博物馆前,向前走一步即将与历史为伍,但当我转过身来时,看到的却是亲人的眼睛,孩子的笑脸,大夫们疲倦的面容,患者期盼的眼神,和在蓝天白云下那熟悉的8个大字——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这是我的丈夫杜如昱经常梦到的一个场景,如今他离开我已经整整两年了。
  那天看电视,无意又看到乐团在演奏贝多芬的交响曲《英雄》。如昱说过,他死后不需要哀乐陪伴,要踏着进行曲继续前行。我听了他的,选择用《英雄》伴他远行,如今又偶然听到,岁月又将我拉回到与如昱相伴的记忆中。
  1954年,如昱进入于北京医学院医疗系学习,自此在人民医院度过了不同寻常的半个世纪。1983年至1998年间,如昱担任北京医学院附属人民医院(现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院长,他在这把椅子上坐了15年。15年的光阴不算长,但人民医院在这段时间却与国家一起经历着翻天覆地的深刻变革。如昱个人的经历和这个时代的脉搏在一起跳动着,像心电图的显示屏,每一次跳动都会有一次波峰出现。屈指一算,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路,如昱与他所爱的人民医院正好走完了一半。
  历史的机遇把他推到了院长的位置,历史也似乎特别垂青他,给了他一个乱摊子。这个当年名医扎堆、声名赫赫,一度由北洋政府总理兼任院董的医院,求医者中不乏高官、名人。而1983年的人民医院,经过“文革”的浩劫,全院职工一度锐减到区区600余人、床位三百多张。这还不够,1976年大地震使医院建筑结构遭受“粉碎性骨折”,1982年的大火又烧去医院大楼的顶层,医院被迫停业长达一年半。别人看是乱摊子,如昱却看作机遇。他天生便乐于接受挑战。
  万事起头难,如昱努力用平常心对待,他明白,人、人材是创造事业的基础。他总说:“要让我们的医务人员摆脱贫困,不要再去排队买‘撮堆儿’卖的烂白菜,他们才会有心思去搞事业。”当普通员工遭遇困难、蒙受冤屈,甚至遭到解雇(那时叫开除,有的还戴着诸如反革命、右派的帽子),如昱定要施以援手。这不仅要有同情心,更需要勇气,处理这些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旧账,往往会冒犯人,会违反政策。如昱对此从没有顾虑,这就是他的天_生。
  说到发展,有些小事,今天回想起来也会让人捧腹。当时,人民医院后楼相当大的一部分被用作职工宿舍,不少人连家带口住在里面。楼一共有4层,每层有一个公厕,这些公厕居然被如昱下令隔层改成实验室。有人若碰巧内急,那就得麻烦一些,跑上跑下找厕所,难怪一些人调侃说:院长只管吃不管拉。如昱对这些尖刻的批评一笑置之,他看到的是这些“厕所实验室”正培养着人民医院急需的栋梁之材。
  在变革的时代,人民医院发展面临的方方面面难题中最难的恐怕还是“人”。在发展方向上、人事上、行政上,医、教、研各方面都存在不同意见,甚至尖锐的对立,局外人有时也嗅得出来。如昱始终胸怀坦荡,他信奉一个原则:不求同心,但求同德。待人处事坚持宽容的态度,他不大会用计谋,也许是不耻去用,他的缺点和优点一样鲜明,毫無保留地摆在大家面前。所以,他不是卓尔不群的那种人,相反,他热爱生活,乐于和大家在一起。他爱打球,经常和职工一起自拉自唱排练京剧。早年你还可以看到他下班后,穿着跨栏背心在医院后院与人下象棋,正是这种亲和力使得大家愿意与他共事。
  做为医生,如昱并没有做死板的书呆子,他努力成为社会活动的积极参与者,抗震救灾、下乡巡回医疗、基层办学,哪样也少不了他。记得“文革”后期,医院要遣散大批医务人员去大西北下基层,搞得人人自危。那时还是外科主任的如昱倒挺达观,他甚至在会上说:“乡下挺好,风景美丽,空气新鲜,人叉淳朴,没有什么可怕”。但是话音一落,会场一片寂静,因为没有人敢接这个茬儿。那时候他的处境并不大妙,虽然只是普通的外科医生,头上却戴了一顶资产阶级学术权威孝子贤孙的帽子。如昱就是如此,凡事总会看到光明面。有人说:“杜院长好比一员福将,总能逢凶化吉。”我想也许真有那么一点。
  74年往事不会如烟,与如昱度过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我生活的全部动力。对生命,我们算的是加法,多活一天,增一天寿,我们就多享受一天我们之间的爱。与癌症拼搏的最后4年,我俩仍是巨人,没被它打倒。如昱走后,我算的是减法,走过一天,我便距如昱近一天,我仍可以微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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