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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切的一切,从那时开始
新生军训后的联欢,当余晓晨静静地在台上哼唱着《遇见》的时候,苏婉就那样咬着珍珠奶茶的吸管傻傻地看着她,多么美好又清新的一个女孩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柔软的马尾,还有调皮地露在军装外的碎花衬衫和洁白领口。苏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余晓晨,歪着头看她走下台时斜刘海被风扬起的样子……“如果能认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该多好!”苏婉抻了抻擦汗擦得脏兮兮泛着白碱的军装袖口,喝了一大口奶茶,嚼着珍珠有些羡慕地幻想着。
就是这么巧,开学后,苏婉和余晓晨成了同桌。当余晓晨眨着蝶翼般的长睫毛笑吟吟地对苏婉说“以后叫我小晨就行了”的时候,苏婉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然后兴奋地说:“我叫苏婉,以后叫我……”
“叫她破碗就行了,对吧?哈哈……”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声音,苏婉郁闷地叹气。
初中整整三年,这个叫闫涵的家伙就一直坐在苏婉后面,三年的工夫,苏婉就那么看着他从一个胖墩墩的黑小子窜成一个一米八七的小白脸,看着成绩单上他俩的名字在前两位不知疲倦地轮换着。每当苏婉听到不知情的MM花痴状地对年级状元榜上闫涵的照片兴奋地比比划划时,她总是对身边的死党柴桑作呕吐状,然后从鼻子里哼几声再走开。没想到,上了高中,他们从前后位变成同桌,中间隔着余晓晨……
“你好,我是闫涵,以前是五中的……”苏婉又哼了一声。“看到美女态度就这么好,虚伪。”脑海里浮现出闫涵把自己的头发鼓捣成鸡窝时的那副玩世不恭的德性。
成了同桌,苏婉发现,她和余晓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余晓晨的课桌上总是整整齐齐,书包和笔袋都干干净净。而苏婉的课桌上总是堆满了皱皮又卷角的书;早晨来上学,总是要在书包里摸半天才能掏出一支笔。每天她都把她那瘪瘪的书包扔到地上,这个踢一脚,那个踩一下,放学的时候还能找到就阿弥陀佛了。有时候苏婉闻到余晓晨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再看着自己宽大T恤衫上一道道的黑色油笔痕迹,总会偷偷地自卑起来:为什么小晨的脸就像煮熟的鸡蛋清一样,而自己的脸上就总是冒出一个个小痘痘?为什么小晨的头发可以听话地垂在肩上,而自己的一头短发却没有梳利索的那一天……苏婉高高瘦瘦,白色运动鞋早就变成灰色了,总是穿着肥大的牛仔裤晃晃悠悠。这么个女孩子,乍一看说她是个男生都极度可信。苏婉可以想像到在班级门口看他们同桌三个的样子:一对俊男靓女再加上个脏兮兮的假小子。闫涵有时会笑话她,怎么不男不女的,起这么个温柔的名字?说着便会伸手揉乱苏婉的头发。苏婉这时会毫无风度地大叫让闫涵去死,余晓晨隔在中间,静静地含笑看着他们。
每天放学,同学都回家了,他们三个还是会在夕阳斜斜地投下橙红色光彩的时候一起解数学题。苏婉会因为一个公理和闫涵争得面红耳赤,余晓晨会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学累了,最后解出答案的人就要请吃东西。苏婉总是不分季节地买雪糕请客,三个人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儿上边吃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侃,微微闭眼,感受明艳而又不张扬的夕阳涂抹在皮肤上。窗外有高大的杨树,傍晚的风一吹,便会自在地摇晃着唱歌儿。听着树叶沙沙的声响,余晓晨认真地说,如果这是香樟树该多好!闫涵会笑着说,傻丫头,小说看多了吧!苏婉微微睁开眼睛,她猜,晓晨现在一定很热,要不然为什么脸红红的?那,明天请她吃更冰的冰棍吧!
苏婉有时会觉得,和余晓晨在一起,她不像面对闫涵和死党柴桑一样调皮自在。柴桑说,那是因为你太在乎晓晨了,也或许,是因为你们的心贴得还不够近。“管他呢!”苏婉想。她是粗神经,一根筋,遇到会拐几个弯子的事儿,才懒得去深考虑。她只知道,她现在很满足,她们几个分班后依然在一起,如果能平平淡淡地这样过下去,也是好的。这样就够了……
但是,十六七岁的天空,终究不会永远平淡。总是会有一场未知或是早已酝酿好的风雨,可能仅仅是一回首的瞬间,就泪流满面。
二.如果只能一个人离开
闫涵喜欢打篮球,总是大汗淋漓地回来。余晓晨早就细心地准备好了冰红茶和浸湿的白毛巾,闫涵就惬意地享受这小小的恩惠,开心地像个孩子似的给余晓晨讲他当天的战果,讲他打球时的趣事。这个时候,苏婉暂时被撂在一边,她会知趣地走开,闷闷地去找柴桑写数学题。她是看得出那两人眼里飞扬的神采的。写字的时候,苏婉总会气鼓鼓的,尖尖的圆珠笔几乎要划破作业本了。“没良心的闫涵。”苏婉酸溜溜地想。
闫涵的生日在元旦。苏婉想送闫涵一件能表达诚意又不至于太俗套的礼物,所以,秋天才刚刚开始,她就拉着柴桑,逛了一整天,买来一大堆的毛线和书,偷偷地藏在柜子里,每天等到爸爸妈妈睡着之后,苏婉就一个人照着书上教的样子,一针一线,挑灯苦织。她要织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一想到闫涵看到礼物后瞪大眼睛夸她变淑女的情景,苏婉总是忍不住要笑出声音来。只可惜她就是笨笨的,要么就勾出个歪歪扭扭的鼓包,要么就看不懂怎么织……“小女生的东西真是麻烦”,苏婉叹了口气,“还好提前了三个月,要不然我要织到明年了。”
圣诞节到了。虽然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但日子就是静悄悄地溜走,连留恋都来不及。很巧的是,圣诞节那天竟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大雪,这让大家兴奋得不行。体育课,苏婉想拉着余晓晨去堆雪人,忽然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就那么站在屋檐下不挪步。这时闫涵也来了。“破碗,打雪仗啊!……小晨,你……怎么不大对劲?”余晓晨摇晃了两下,突然扑到闫涵的怀里,瘦弱的肩膀无助地抖动着,哭声让人心里一阵阵地疼。
原来就是在圣诞节,也就是余晓晨生日那天,她的爸爸妈妈终于结束了断断续续十几年的争吵,办了离婚手续。爸爸走之前,用力地揽了揽余晓晨的肩膀,哽咽着说,小晨,好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妈妈的话,爸爸不能再……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余晓晨一直紧紧拽着爸爸的衣角,看着爸爸放在地上的皮箱和机票。她不敢抬头看爸爸那样无奈的神情,更不希望这一眼就会成为诀别。爸爸还是走了,轻轻地掰开了小晨冰冷固执的手,小晨还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当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她突然疯狂地跑过去,使劲地用瘦小的拳头锤着门,哭得撕心裂肺……
苏婉在那一天才知道,这十几年,小晨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指责和争吵的环境下长大的……看着这个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女孩子,苏婉的视线模糊了…… 闫涵的眼神从未这么朦胧和深邃过。“小晨,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风似乎想带走每个字,让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苏婉字字都听得清楚,像这冬天的雪,凉透了她的心。眼泪落下,无声地碎了。原来自己的心里,一直这么深地藏着这个玩世不恭的臭小子。苏婉一下子黯然……
元旦假日到了,闫涵的生日也到了。苏婉的手套和围巾,刚刚好在这一天织完。手套织得歪歪斜斜,围巾又窄窄的像条毛巾,但她还是欣慰的,毕竟,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精力才完成。闫涵,我要的不多,只希望你开心,开心就好……
苏婉到得有些迟了,闫涵家的门虚掩着,传出一阵喧闹。苏婉刻意地牵着嘴角,露出个自己都觉得假的笑容,准备冲进去像往常一样疯疯癫癫地把围巾围在闫涵脖子上。可是推开门那一瞬间,她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愣住了:眼前的余晓晨,一脸幸福地把一条宽大的围巾围在闫涵脖子上,而闫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看得出,那围巾也是小晨自己织的,白色和蓝色交织,闫涵最喜欢的搭配……
没有人注意到苏婉站在门口。她轻轻地掩上门,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坐在楼口的台阶上,流着泪把围巾和手套塞回了背包……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泪水被风吹干,睁不开眼。
手机响了,是闫涵的短信: “到了吗?认识路吗?” 苏婉静静地站起来,转身走进了附近的一家礼品店。重新挑了一个沙漏包好……于是,重新走上楼梯,推开门,像设想好的那样,大喊大叫地跑进去,牵着嘴角肆无忌惮地笑。这样,真的好累……
分蛋糕时,同学都起哄让闫涵和余晓晨一起切,闫涵笑着摇头,把切下的第一块大蛋糕给了余晓晨……苏婉一直后退着,轮到她,只剩下小小的一块。看着自己的蛋糕上“生日快乐”中的“快乐”二字,苏婉偷偷地转过身,眼泪滴在那两个红色的大字上。“闫涵,你知道吗?从你说要永远保护小晨那天开始,我就知道,在你面前,我不会再有什么快乐可言了……”
从闫涵家回来,苏婉拉着柴桑去了超市,沉默着,不停地往购物车里丢啤酒。两个人,就在柴桑家里,看着《不能说的秘密》。那是苏婉第一次喝酒。 “我是小雨。我爱你,你……爱我吗?”当电影里的小雨泪流满面地用立可白在桌上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苏婉的泪珠也不停地往下掉,掉在她手中已经捏得变了形的啤酒罐里。柴桑是聪明的孩子,也许,只有她,才注意得到苏婉黯然的眼神。苏婉倒在柴桑怀里,像个冻得发抖的孩子。她太瘦,柴桑抓着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突兀的锁骨。 “小桑,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为一个男生这样哭过……我真没用,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真的……”苏婉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句话。柴桑紧紧地皱着眉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苏婉的头发丛中……
也许只有漂亮又温柔的女孩子才惹人怜爱。也许我这只丑小鸭永远也变不成天鹅…… 也许……也许…… 也许我只能假装坚强。难道……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人受伤吗?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我?
我希望我们永远快乐,永远不分开……可是,究竟哪一天,我才能治好我自己?
三.幸福不曾离开
日子仍然要继续,只是,苏婉很少再拿闫涵开涮,她真的怕自己不能抑制感情。那围巾和手套,还是留着吧,哪怕是当作一个寄托呢?
苏婉的生日在夏至。生日那天,她特地换上了干干净净的滑板鞋,和印着卡通图案的衬衫。她对自己说,不管结局是怎么样,长大了一岁,也是时候要改变自己了。
可是就是在她破天荒地迈着小碎步上学,而没有骑那辆满是泥巴的山地车的这个夏至,却不巧地下起了雨。苏婉只得把书包顶过头顶,狼狈不堪地一路跑到班级。一路上,她的回头率竟高达百分之二百,回到班,闫涵更是幸灾乐祸地跑过来:“怎么,破碗扮熊猫?” 苏婉一惊。原来,她早晨偷偷地拿了妈妈梳妆包里的睫毛膏,可能是没经验,刷得太多,再加上雨水的冲刷,这会儿,她的眼框周围竟晕散着邪恶的黑色……看着身边狂笑个不停的闫涵,还有同学好奇的目光,苏婉心里不禁一阵委屈:这三个没良心的,不但不记得自己生日,在自己这么尴尬的时候也不来安慰两句……”想着想着,苏婉又哭了,发狠地用衬衫上洁白的小领带擦鼻涕眼泪,弄得上面的泰迪小熊面目全非。一边哭她一面气她自己,这几个月怎么凭空多了这么多眼泪?……
这时,一只冰凉温柔的手把领带从苏婉固执的手中拽出来,紧接着,苏婉就那么木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余晓晨细心用湿巾轻轻地擦拭着自己脸上雨水泪水和睫毛膏的混合物……那一瞬间,苏婉突然想起了她们一起在夕阳里解数学题的美好又单纯的日子。真的,让人怀念……
看来没人记得苏婉的生日。放学,苏婉终于趴在地上从一个同学的脚下抢救出了自己的书包,就是这两分钟的工夫,小晨、闫涵和柴桑都跑没了人影了。苏婉闷闷地踢着石子一路慢悠悠地逛回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打开家门,苏婉发现他们一家人的拖鞋都不见了,多了三双眼熟的鞋子,屋子里也拉着窗帘,不开灯,漆黑一片。
“搞什么?”苏婉正纳闷,突然,客厅的角落里点亮了两把手电筒,映出了闫涵和柴桑调皮的脸。站在中间的是捧着蛋糕的余晓晨。三人满脸笑意地看着已经傻了的苏婉。“怎么?破碗,是不是很感动呢?这可是我想出来的哦!我们可是特地把你爸爸妈妈骗……哦不不不……请出去的哦!” 苏婉愣了半晌。才终于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 “哪有点手电筒过生日的?笨……”鼻子一酸,带着哭腔,似乎又要掉下泪来,不过忍住了。苏婉告诉自己,原来我是幸福的,一直都是……只是我放弃得太早。
愿望还没许完,闫涵就在苏婉脸上糊了一大把奶油。可怜这漂漂亮亮的一个冰淇淋蛋糕,还一口没吃,就这么被抹光了。当把苏婉的家被搞成盗窃现场之后,三个人留下三个盒子,齐刷刷地说了句“待会儿再看”,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无比郁闷的苏婉收拾残局。
其实,这样多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打打闹闹。
三个盒子,三件礼物,三张纸条。
小婉:你知道吗?你的阳光和热情给我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学得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这样才能避免挨打挨骂。你是个单纯的孩子,藏不住心事的。关于闫涵,如果你理智一些,应该看得出,我们只是感情好得像家人一样,没有其他的。小婉,开心一些,不要因为这个并没有存在理由的理由而让自己生活在阴影里。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怀念我们一起做题的日子……可以吗?让我们回到过去……
晨
破碗:想不到,因为我的疏忽,而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困扰。小晨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要保护她不受伤害。至于我们……你真是个笨蛋……
涵
小婉:对不起,我把你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们。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消沉。你每天都要面对他们啊!其实,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闫涵真正喜欢的是谁,可能除了你自己,半个世界都知道了。小婉,不要再生活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阴影里。从明天开始,我要看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你,好吗?
桑
苏婉这次没有掉泪,而是轻松地笑了,笑自己的幼稚,就这么自己折腾自己…… 打开盒子,闫涵送了她一条及膝的白色棉布裙子,有着俏皮的蝴蝶结;小晨送了她一双淑女凉鞋,小桑送了她一条水晶挂坠……三个人摆明商量好了,要把苏婉武装成淑女…… 这下苏婉哭笑不得了。
高三就这么轰隆隆地在他们的生命中碾过了。老师的唠叨,纷飞的卷子,沉闷的考场,一切全都随着一纸通知书而成为历史。四个人都选择去南方,那个有香樟树斑驳树影的地方。而那围巾和手套,终于在闫涵十八岁生日时,让苏婉红着脸为他穿戴好……
四.认识你们,我倒了哪辈子霉?
苏婉生日又到了。那天下午,苏婉的手机振得几乎要散架了。 “三点,穿戴上去年送你的淑女装,屈臣氏里,不见不散。” 当苏婉像做贼一样溜进屈臣氏时,一眼就撞见了围在一堆面膜前的闫涵、小晨和小桑。 “要不,先给她补水?” “是不是先美白比较好?” “算了……她那张脸,先祛痘吧!” 苏婉笑得一脸幸福,歪着头看着他们挤在一起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气: “认识你们,我倒了哪辈子霉?”
新生军训后的联欢,当余晓晨静静地在台上哼唱着《遇见》的时候,苏婉就那样咬着珍珠奶茶的吸管傻傻地看着她,多么美好又清新的一个女孩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柔软的马尾,还有调皮地露在军装外的碎花衬衫和洁白领口。苏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余晓晨,歪着头看她走下台时斜刘海被风扬起的样子……“如果能认识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该多好!”苏婉抻了抻擦汗擦得脏兮兮泛着白碱的军装袖口,喝了一大口奶茶,嚼着珍珠有些羡慕地幻想着。
就是这么巧,开学后,苏婉和余晓晨成了同桌。当余晓晨眨着蝶翼般的长睫毛笑吟吟地对苏婉说“以后叫我小晨就行了”的时候,苏婉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然后兴奋地说:“我叫苏婉,以后叫我……”
“叫她破碗就行了,对吧?哈哈……”
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声音,苏婉郁闷地叹气。
初中整整三年,这个叫闫涵的家伙就一直坐在苏婉后面,三年的工夫,苏婉就那么看着他从一个胖墩墩的黑小子窜成一个一米八七的小白脸,看着成绩单上他俩的名字在前两位不知疲倦地轮换着。每当苏婉听到不知情的MM花痴状地对年级状元榜上闫涵的照片兴奋地比比划划时,她总是对身边的死党柴桑作呕吐状,然后从鼻子里哼几声再走开。没想到,上了高中,他们从前后位变成同桌,中间隔着余晓晨……
“你好,我是闫涵,以前是五中的……”苏婉又哼了一声。“看到美女态度就这么好,虚伪。”脑海里浮现出闫涵把自己的头发鼓捣成鸡窝时的那副玩世不恭的德性。
成了同桌,苏婉发现,她和余晓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余晓晨的课桌上总是整整齐齐,书包和笔袋都干干净净。而苏婉的课桌上总是堆满了皱皮又卷角的书;早晨来上学,总是要在书包里摸半天才能掏出一支笔。每天她都把她那瘪瘪的书包扔到地上,这个踢一脚,那个踩一下,放学的时候还能找到就阿弥陀佛了。有时候苏婉闻到余晓晨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再看着自己宽大T恤衫上一道道的黑色油笔痕迹,总会偷偷地自卑起来:为什么小晨的脸就像煮熟的鸡蛋清一样,而自己的脸上就总是冒出一个个小痘痘?为什么小晨的头发可以听话地垂在肩上,而自己的一头短发却没有梳利索的那一天……苏婉高高瘦瘦,白色运动鞋早就变成灰色了,总是穿着肥大的牛仔裤晃晃悠悠。这么个女孩子,乍一看说她是个男生都极度可信。苏婉可以想像到在班级门口看他们同桌三个的样子:一对俊男靓女再加上个脏兮兮的假小子。闫涵有时会笑话她,怎么不男不女的,起这么个温柔的名字?说着便会伸手揉乱苏婉的头发。苏婉这时会毫无风度地大叫让闫涵去死,余晓晨隔在中间,静静地含笑看着他们。
每天放学,同学都回家了,他们三个还是会在夕阳斜斜地投下橙红色光彩的时候一起解数学题。苏婉会因为一个公理和闫涵争得面红耳赤,余晓晨会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学累了,最后解出答案的人就要请吃东西。苏婉总是不分季节地买雪糕请客,三个人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儿上边吃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侃,微微闭眼,感受明艳而又不张扬的夕阳涂抹在皮肤上。窗外有高大的杨树,傍晚的风一吹,便会自在地摇晃着唱歌儿。听着树叶沙沙的声响,余晓晨认真地说,如果这是香樟树该多好!闫涵会笑着说,傻丫头,小说看多了吧!苏婉微微睁开眼睛,她猜,晓晨现在一定很热,要不然为什么脸红红的?那,明天请她吃更冰的冰棍吧!
苏婉有时会觉得,和余晓晨在一起,她不像面对闫涵和死党柴桑一样调皮自在。柴桑说,那是因为你太在乎晓晨了,也或许,是因为你们的心贴得还不够近。“管他呢!”苏婉想。她是粗神经,一根筋,遇到会拐几个弯子的事儿,才懒得去深考虑。她只知道,她现在很满足,她们几个分班后依然在一起,如果能平平淡淡地这样过下去,也是好的。这样就够了……
但是,十六七岁的天空,终究不会永远平淡。总是会有一场未知或是早已酝酿好的风雨,可能仅仅是一回首的瞬间,就泪流满面。
二.如果只能一个人离开
闫涵喜欢打篮球,总是大汗淋漓地回来。余晓晨早就细心地准备好了冰红茶和浸湿的白毛巾,闫涵就惬意地享受这小小的恩惠,开心地像个孩子似的给余晓晨讲他当天的战果,讲他打球时的趣事。这个时候,苏婉暂时被撂在一边,她会知趣地走开,闷闷地去找柴桑写数学题。她是看得出那两人眼里飞扬的神采的。写字的时候,苏婉总会气鼓鼓的,尖尖的圆珠笔几乎要划破作业本了。“没良心的闫涵。”苏婉酸溜溜地想。
闫涵的生日在元旦。苏婉想送闫涵一件能表达诚意又不至于太俗套的礼物,所以,秋天才刚刚开始,她就拉着柴桑,逛了一整天,买来一大堆的毛线和书,偷偷地藏在柜子里,每天等到爸爸妈妈睡着之后,苏婉就一个人照着书上教的样子,一针一线,挑灯苦织。她要织一条围巾和一副手套。一想到闫涵看到礼物后瞪大眼睛夸她变淑女的情景,苏婉总是忍不住要笑出声音来。只可惜她就是笨笨的,要么就勾出个歪歪扭扭的鼓包,要么就看不懂怎么织……“小女生的东西真是麻烦”,苏婉叹了口气,“还好提前了三个月,要不然我要织到明年了。”
圣诞节到了。虽然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的,但日子就是静悄悄地溜走,连留恋都来不及。很巧的是,圣诞节那天竟然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大雪,这让大家兴奋得不行。体育课,苏婉想拉着余晓晨去堆雪人,忽然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就那么站在屋檐下不挪步。这时闫涵也来了。“破碗,打雪仗啊!……小晨,你……怎么不大对劲?”余晓晨摇晃了两下,突然扑到闫涵的怀里,瘦弱的肩膀无助地抖动着,哭声让人心里一阵阵地疼。
原来就是在圣诞节,也就是余晓晨生日那天,她的爸爸妈妈终于结束了断断续续十几年的争吵,办了离婚手续。爸爸走之前,用力地揽了揽余晓晨的肩膀,哽咽着说,小晨,好孩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妈妈的话,爸爸不能再……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余晓晨一直紧紧拽着爸爸的衣角,看着爸爸放在地上的皮箱和机票。她不敢抬头看爸爸那样无奈的神情,更不希望这一眼就会成为诀别。爸爸还是走了,轻轻地掰开了小晨冰冷固执的手,小晨还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当听到门“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她突然疯狂地跑过去,使劲地用瘦小的拳头锤着门,哭得撕心裂肺……
苏婉在那一天才知道,这十几年,小晨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指责和争吵的环境下长大的……看着这个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女孩子,苏婉的视线模糊了…… 闫涵的眼神从未这么朦胧和深邃过。“小晨,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风似乎想带走每个字,让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苏婉字字都听得清楚,像这冬天的雪,凉透了她的心。眼泪落下,无声地碎了。原来自己的心里,一直这么深地藏着这个玩世不恭的臭小子。苏婉一下子黯然……
元旦假日到了,闫涵的生日也到了。苏婉的手套和围巾,刚刚好在这一天织完。手套织得歪歪斜斜,围巾又窄窄的像条毛巾,但她还是欣慰的,毕竟,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精力才完成。闫涵,我要的不多,只希望你开心,开心就好……
苏婉到得有些迟了,闫涵家的门虚掩着,传出一阵喧闹。苏婉刻意地牵着嘴角,露出个自己都觉得假的笑容,准备冲进去像往常一样疯疯癫癫地把围巾围在闫涵脖子上。可是推开门那一瞬间,她一下子变得不知所措,愣住了:眼前的余晓晨,一脸幸福地把一条宽大的围巾围在闫涵脖子上,而闫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看得出,那围巾也是小晨自己织的,白色和蓝色交织,闫涵最喜欢的搭配……
没有人注意到苏婉站在门口。她轻轻地掩上门,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坐在楼口的台阶上,流着泪把围巾和手套塞回了背包……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泪水被风吹干,睁不开眼。
手机响了,是闫涵的短信: “到了吗?认识路吗?” 苏婉静静地站起来,转身走进了附近的一家礼品店。重新挑了一个沙漏包好……于是,重新走上楼梯,推开门,像设想好的那样,大喊大叫地跑进去,牵着嘴角肆无忌惮地笑。这样,真的好累……
分蛋糕时,同学都起哄让闫涵和余晓晨一起切,闫涵笑着摇头,把切下的第一块大蛋糕给了余晓晨……苏婉一直后退着,轮到她,只剩下小小的一块。看着自己的蛋糕上“生日快乐”中的“快乐”二字,苏婉偷偷地转过身,眼泪滴在那两个红色的大字上。“闫涵,你知道吗?从你说要永远保护小晨那天开始,我就知道,在你面前,我不会再有什么快乐可言了……”
从闫涵家回来,苏婉拉着柴桑去了超市,沉默着,不停地往购物车里丢啤酒。两个人,就在柴桑家里,看着《不能说的秘密》。那是苏婉第一次喝酒。 “我是小雨。我爱你,你……爱我吗?”当电影里的小雨泪流满面地用立可白在桌上写下这几行字的时候,苏婉的泪珠也不停地往下掉,掉在她手中已经捏得变了形的啤酒罐里。柴桑是聪明的孩子,也许,只有她,才注意得到苏婉黯然的眼神。苏婉倒在柴桑怀里,像个冻得发抖的孩子。她太瘦,柴桑抓着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突兀的锁骨。 “小桑,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为一个男生这样哭过……我真没用,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真的……”苏婉抽泣着,断断续续地重复着这句话。柴桑紧紧地皱着眉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苏婉的头发丛中……
也许只有漂亮又温柔的女孩子才惹人怜爱。也许我这只丑小鸭永远也变不成天鹅…… 也许……也许…… 也许我只能假装坚强。难道……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人受伤吗?可是,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我?
我希望我们永远快乐,永远不分开……可是,究竟哪一天,我才能治好我自己?
三.幸福不曾离开
日子仍然要继续,只是,苏婉很少再拿闫涵开涮,她真的怕自己不能抑制感情。那围巾和手套,还是留着吧,哪怕是当作一个寄托呢?
苏婉的生日在夏至。生日那天,她特地换上了干干净净的滑板鞋,和印着卡通图案的衬衫。她对自己说,不管结局是怎么样,长大了一岁,也是时候要改变自己了。
可是就是在她破天荒地迈着小碎步上学,而没有骑那辆满是泥巴的山地车的这个夏至,却不巧地下起了雨。苏婉只得把书包顶过头顶,狼狈不堪地一路跑到班级。一路上,她的回头率竟高达百分之二百,回到班,闫涵更是幸灾乐祸地跑过来:“怎么,破碗扮熊猫?” 苏婉一惊。原来,她早晨偷偷地拿了妈妈梳妆包里的睫毛膏,可能是没经验,刷得太多,再加上雨水的冲刷,这会儿,她的眼框周围竟晕散着邪恶的黑色……看着身边狂笑个不停的闫涵,还有同学好奇的目光,苏婉心里不禁一阵委屈:这三个没良心的,不但不记得自己生日,在自己这么尴尬的时候也不来安慰两句……”想着想着,苏婉又哭了,发狠地用衬衫上洁白的小领带擦鼻涕眼泪,弄得上面的泰迪小熊面目全非。一边哭她一面气她自己,这几个月怎么凭空多了这么多眼泪?……
这时,一只冰凉温柔的手把领带从苏婉固执的手中拽出来,紧接着,苏婉就那么木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余晓晨细心用湿巾轻轻地擦拭着自己脸上雨水泪水和睫毛膏的混合物……那一瞬间,苏婉突然想起了她们一起在夕阳里解数学题的美好又单纯的日子。真的,让人怀念……
看来没人记得苏婉的生日。放学,苏婉终于趴在地上从一个同学的脚下抢救出了自己的书包,就是这两分钟的工夫,小晨、闫涵和柴桑都跑没了人影了。苏婉闷闷地踢着石子一路慢悠悠地逛回家。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打开家门,苏婉发现他们一家人的拖鞋都不见了,多了三双眼熟的鞋子,屋子里也拉着窗帘,不开灯,漆黑一片。
“搞什么?”苏婉正纳闷,突然,客厅的角落里点亮了两把手电筒,映出了闫涵和柴桑调皮的脸。站在中间的是捧着蛋糕的余晓晨。三人满脸笑意地看着已经傻了的苏婉。“怎么?破碗,是不是很感动呢?这可是我想出来的哦!我们可是特地把你爸爸妈妈骗……哦不不不……请出去的哦!” 苏婉愣了半晌。才终于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 “哪有点手电筒过生日的?笨……”鼻子一酸,带着哭腔,似乎又要掉下泪来,不过忍住了。苏婉告诉自己,原来我是幸福的,一直都是……只是我放弃得太早。
愿望还没许完,闫涵就在苏婉脸上糊了一大把奶油。可怜这漂漂亮亮的一个冰淇淋蛋糕,还一口没吃,就这么被抹光了。当把苏婉的家被搞成盗窃现场之后,三个人留下三个盒子,齐刷刷地说了句“待会儿再看”,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无比郁闷的苏婉收拾残局。
其实,这样多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打打闹闹。
三个盒子,三件礼物,三张纸条。
小婉:你知道吗?你的阳光和热情给我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学得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这样才能避免挨打挨骂。你是个单纯的孩子,藏不住心事的。关于闫涵,如果你理智一些,应该看得出,我们只是感情好得像家人一样,没有其他的。小婉,开心一些,不要因为这个并没有存在理由的理由而让自己生活在阴影里。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怀念我们一起做题的日子……可以吗?让我们回到过去……
晨
破碗:想不到,因为我的疏忽,而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困扰。小晨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要保护她不受伤害。至于我们……你真是个笨蛋……
涵
小婉:对不起,我把你这个秘密告诉了他们。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消沉。你每天都要面对他们啊!其实,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闫涵真正喜欢的是谁,可能除了你自己,半个世界都知道了。小婉,不要再生活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阴影里。从明天开始,我要看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你,好吗?
桑
苏婉这次没有掉泪,而是轻松地笑了,笑自己的幼稚,就这么自己折腾自己…… 打开盒子,闫涵送了她一条及膝的白色棉布裙子,有着俏皮的蝴蝶结;小晨送了她一双淑女凉鞋,小桑送了她一条水晶挂坠……三个人摆明商量好了,要把苏婉武装成淑女…… 这下苏婉哭笑不得了。
高三就这么轰隆隆地在他们的生命中碾过了。老师的唠叨,纷飞的卷子,沉闷的考场,一切全都随着一纸通知书而成为历史。四个人都选择去南方,那个有香樟树斑驳树影的地方。而那围巾和手套,终于在闫涵十八岁生日时,让苏婉红着脸为他穿戴好……
四.认识你们,我倒了哪辈子霉?
苏婉生日又到了。那天下午,苏婉的手机振得几乎要散架了。 “三点,穿戴上去年送你的淑女装,屈臣氏里,不见不散。” 当苏婉像做贼一样溜进屈臣氏时,一眼就撞见了围在一堆面膜前的闫涵、小晨和小桑。 “要不,先给她补水?” “是不是先美白比较好?” “算了……她那张脸,先祛痘吧!” 苏婉笑得一脸幸福,歪着头看着他们挤在一起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气: “认识你们,我倒了哪辈子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