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砚台

来源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axq134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942年,河南一带久旱无雨,万木枯焦,庄稼绝收,一场大饥荒席卷而来,万千难民流离失所,中原大地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大量难民只能背井离乡谋求一线活命之机。
  这天,在一个江南古镇上,来了一老一小两个人,老者五六十岁模样,白发银须,身上的一袭长衫脏乱不堪,但从他气定神闲的神态中,仍能看出他并非等闲之人。那个小孩五六岁光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出来逃命的难民。
  一老一小来到一个临河的凉亭中,老者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解下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卷轴,在亭子的横梁上找到了一个突出的木榫,展开卷轴挂了上去,然后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打起盹来。那小孩则蜷缩在老者的身旁呆呆地看著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流。
  一会儿,三三两两的人就围了过来,人们一看那挂着的卷轴上的字,才知道这一对老小是从河南逃难而来的祖孙俩,因中原地区发生特大饥荒,家中只剩下他们俩,虽然家中世代为文,但身无谋生技艺、手无缚鸡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代写书信、文案,如有要其代劳者,赏赐不求多,只要略可果腹就万谢了。
  人们看了,都十分同情这对老小,有人掏出几个铜板就往孩子手中塞,小孩刚要去接,不料被老者一手挡住了,他说:“谢谢这位好心人,但我未曾给你写下一字一句,这钱我们是万万不能收的。”说完还打躬行了个大礼。
  众人一看都议论起来,这老人也真是的,都沦落到这般地步了竟还这样酸腐,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也有人当众责怪起老人来:“我说那位老先生,你也不看看你那小孙子都饿成什么模样了,人家好心给你几个铜钱,你还不快去买点吃的让你孙子充充饥,都这模样了,还犯得着讲究那么多的礼数么?”
  “这位大爷说得虽有道理,但古人云,不义之财不可取,那位客官给的虽然说不上是不义之财,但我不劳而获,岂不是不仁不义?所以万万不可为也。”老人说完,索性紧闭起双眼,不再去理会众人的议论。
  众人一看这种景况,都说这真是个倔老头,依他这副模样,这个小孙子的命说不定要伤在他的迂腐之上了。
  就在人们叽叽喳喳议论时,一个中年男子挤进了人群,他对老者说:“老先生,我正想写封家书,劳驾您,帮我写一下吧。”
  老人一听,马上睁开双目,坐直了身子,见那中年男子确实要写家书,就解开包袱,拿出纸笔和一个黑不溜秋的砚台,那小孩往砚台中倒了一点水,磨起墨来。
  老人问清中年男子所要写的家书内容,那边小孩已磨好了墨。只见老人把一张纸铺在亭子的石凳上,半跪在石凳前,提笔写了起来。不一会,老人就写好了书信,他双手递给中年男子,说:“这位客官,你看看,你想要写的,是这么个意思吧?”
  中年男子接过一看,不仅内容与他刚才说的完全相符,而且行文流畅,特别是一手蝇头小楷,整齐端庄,颇有书圣王羲之的神韵,几乎称得上是一幅神形俱佳的书法作品。他连声说:“对,对,一点没错,老先生不但文笔好,这字也非常了得啊。”
  “多谢客官谬赞,见笑、见笑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收拾起笔墨纸砚。
  “老先生,真不好意思,我匆匆出来没带闲钱,要不这样,我家就在前面,烦劳您随我到家里走一遭,我好把润笔费奉上。”中年男子说。
  “好,没问题。”
  于是,中年男子在前面带路,老人背好包袱,一只手牵着孙子一路跟了过去。
  其实,那中年男子虽然学问不深,至少也是个断文识字者,写一封家书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且他也不是非要写那家书不可。
  他叫陆有福,是镇上一家店铺的老板,他有心帮这祖孙俩,但看到当时的景象,知道凭白无故地帮他们一把,老人恐怕不会接受,所以就想出了要他代写家书这一招。
  来到他的店铺,他拿出一两散钱交给老人说:“老先生,一点薄酬,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客官,你真是个慈悲之人,这酬劳实在太重了,现如今我这落魄之人,也不讲什么礼数了,你这重酬我暂且收了,要是有来日,定当择机相报,我们就此别过吧。”老人收过钱两放好,又施了个万福,拉起孙子准备离去。
  “老先生,请留步。”陆有福突然叫住了老人。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老人不解地问道。
  原来,陆有福突然想到现在老人虽然有了一两散钱,但也只够祖孙俩撑几天,像老人这样的性格,要是断了营生,前景实在令人担忧。他想到自己有个儿子,正好与那小孙子一般大小,也到了识文学字的时候,如果留住他们,让老人教儿子断文识字,不仅对儿子有好处,还彻底解决了这对祖孙当下的困境。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与老人一说,老人不禁犹豫起来。
  这时,儿子田田刚好从里屋出来,陆有福一见,马上说:“田田,你不是想要读书吗,爹给你找来了专门教你的先生,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爹,先生在哪里?”
  “喏,就在这里。”陆有福用手指了指老人说,“爹不但给你请来了先生,还为你找了个小哥哥呢。”
  田田一看,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一边说先生好,一边跑过去拉住那小哥哥的手说:“哥哥好,我叫田田,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孙子见到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田田,倒也不怯生,一改刚才的愁眉苦脸相,兴奋地与田田玩到了一起。
  “老先生,您看,两个小孩都像亲兄弟一样,您就不要犹豫了。看在孩子的面上,您就留下来吧,我可是把教导田田的任务,都交给您了啊。”
  “客官,你真是菩萨转世的大好人啊,那我祖孙俩就暂且留在你府上添乱了。”
  从此,祖孙俩就在陆有福家住了下来。老人学识渊博,他把毕生的学问都用在田田和孙子的教育上,两个小孩也学得非常认真,加上天资聪颖,进步非常快。
  一晃五年过去了。
  这天,老人找到陆有福说:“东家,我们祖孙俩蒙你关照,在你府上一待已五年多了,要不是你收留了我们,如今我们爷孙俩是死是活还真说不清楚。有道是,大恩不言报,你的大恩大德,我爷孙将永世铭记在心。我们决定明天回老家了。”   “什么?你们要走了?为什么啊,是不是我和我的家人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老先生,如果我们怠慢了您,请您直言,我们一定改。”
  “哪里有什么不周啊,你们一家人待我们祖孙简直比亲人还亲,能与你们有这样的缘分,是我和孙子前世修来的福啊。现在,田田的学识才气都要超过我了,我已经教不了他了,我孙子也已经长大,该去找一个营生之活了。再说了,叶落归根,我这把老骨头,终是要葬到自己的家乡,你说对吧?”老人语气坚定地说。
  见老人话说到这份上,陆有福知道再想挽留都无济于事。当晚,他为祖孙俩送上了足够的盘缠,又准备了路上需要的食品和物件。第二天临走时,老人把那黑不溜秋的砚台送给了陆有福,说身上别无他物,这个砚台就留作纪念吧。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70多年过去了,陆有福早已过世,田田也成了耄耋老人,膝下儿孙满堂。70多年来,祖孙俩一直都没与陆家有过联系。
  这天,田田的孙子小林找到田田说:“爷爷,我们家是不是有个太爷爷传下来的砚台啊?这几天,电视台有个鉴宝节目,有好多专家在现场鉴宝,要不,我们也把它拿去鉴定鉴定,说不定真是好宝贝呢。”
  经不住孙子软磨硬泡,田田答应了。但为了防止孙子耍什么滑头,田田说要与孙子一起去。
  那天,祖孙俩拿着砚台赶到了电视台,节目规定只能由一个人进去鉴宝,所以,田田留在外间等待,由小林捧着砚台进入了演播厅。
  演播厅里坐着一排满头白发的老专家。小林捧上砚台,介绍说这是他太爷爷传下来的,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宝贝。几个专家拿过去一一过目,又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其中一个专家说:“小伙子,你太爷爷给你留下了大宝贝啊!这是什么砚台,你不知道吧?这是徐公砚,年代至少在唐朝以前。”
  “徐公砚?徐公砚是什么?能值多少钱?”小林一听眼睛都亮了。
  “徐公砚啊,比我国四大名砚还要名贵,这方砚台品相又好,材质为上品,雕刻制作更是精美绝伦,可说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一位专家告诉他。
  这时,砚台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手中,他看着看着颤抖着站了起来,冲着砚台激动异常地大声说道:“是你,真是你!”然后两眼紧盯着小林问:“你说这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请问你太爷爷叫什么名字?”
  “我太爷爷……他的名字我真的叫不上来。”小林回答道。
  “那你知道你爷爷姓什么叫什么吗?”
  “我爷爷叫陆田田。”
  小林话音刚落,只听那位老专家大声说道:“田田,田田!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想不到在这里找到你们了!”那个老专家简直像疯了一样地叫了起来。众人都被他的失态给惊住了。
  原来,这个老专家就是70多年前那个小孙子。当年他和爷爷回到家乡后,他在爷爷的指导下,慢慢成了很有名望的书法家。后来,经过刻苦钻研和名家指点,他在古玩、金石鉴定上又积累了很深的造诣,成了著名的鉴宝师。他的爷爷在30多年前过世了,临终时,爷爷希望他再去那江南小镇,找到陆家的人,报答陆家的恩情。但由于陆家举家迁移,他始终没有找到。现在,他从小林口中得知其爷爷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田田,怎么能控制得了心中的狂喜!
  “小伙子,你爺爷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老专家几乎吼着说道。
  “我爷爷就在外面。”
  当田田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进演播厅,两个老人双目紧紧地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然后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等大家了解这段跨越70多年的动人故事后,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不久,电视台播出了一个名为《一方砚台,诉说着70余年的深情》的专题片,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特约编辑 缪 丹〕
其他文献
一  傍晚,天边烧起火烧云。雨季以来,这是个少有的晴天。吴树庆骑上摩托车,将一袋玉米搁在车踏板上,沿着村路往村口的一处竹林山驶去。  骑了十多分钟,吴树庆停下车,朝河对岸的竹林里望了望,便捏起吊在胸口的哨子吹了起来:“嘟——嘟——”声音短促而急切,像是集结令。他一边吹哨子,一边注意观察林子里的动静。不一会儿,窸窸窣窣,从草丛里,从山岭上,一群或白色或褐色的大鸟迈着急切的步伐,伸头探颈地冲了下来。 
1949年9月21日至30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在北平召开,被称为“新政协”。当时,“新政协”要代行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的职权,宣告新中国的成立,通过具有临时宪法性质的《共同纲领》,选举中央人民政府组成人员,决定新政权的诸多事宜。这场会议太重要了,宋庆龄是不可或缺的。这不仅仅因为她是孙中山的夫人和继承者,更因为她将半生投入到了国家存亡的斗争中,她本身就是一位深具影响力的“伟大女性”。 
2017年5月13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地段的澜沧江中发现一具男尸,经警方全力侦破,发现死者是千里之外省城昆明的药材老板朱昌盛,而凶手竟然是死者最亲密的下属,长期充当死者“恋爱军师”的李锐……这对上司与下属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何以酿出如此惊天惨剧?讨好谋晋升:“恋爱先生”支招老板追“女神”  2012年10月的一天,在云南省昆明市白龙路的一幢办公楼内,28岁的李锐来到老板朱昌盛的办公室
一场秋雨过后,胡杨林里气温急剧下降,背阴的地方已经开始结冰了。往年这个时候,买买提早就把羊群赶回村子了。各家各户把自己的羊赶回去,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逛巴扎了。  前几天,村里来人说,村支书交代了,让他晚回村子几天,配合电视台的记者拍摄一部纪录片。他嘴上答应了,心里却在骂:“倒霉的电视台,什么时候拍不行,偏赶在这个时节!”看着艳阳高照的天气实则冷飕飕的,像小刀片一样的冷风猛劲儿地吹,把他那张老脸都吹
这天上午,王迪忽然接到儿子的班主任胡老师打来的电话,说是王思琪被虫子刺了,正在送往医院途中,请他赶快到医院去。王迪拔腿就往医院跑,路上给老婆林璇打了电话。  王迪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王思琪进行检查。胡老师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因为我们一时疏忽,给思琪带来了痛苦,我先向你赔礼道歉。”王迪打断她的话说:“我先看看思琪伤得怎么样。”  看到儿子的胳膊一片红肿,王迪忙问医生是不是很严重。医生淡淡地说
76岁的老兵叶宏亮至今腰杆笔直,中气十足。他把记者带到他家小区的报刊栏前,那里贴着一张宣传画,介绍的是3个多月前的一场新书发布会,书名是《鏖战雪域之巅——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回忆录》。叶宏亮是主要作者,也是当年那场战争的亲历者。在这个静谧的夏日,老人仿佛仍能听到50多年前的炮火声。“为共和国流血流汗,那是我这一生最值得铭记的经历。”  先是冻伤,后来又遭遇高原反应  1962年,我入伍3年,在55师
巴格达伊拉克国家博物馆内,离古巴比伦方尖碑和亚述翅膀人面牛身像不远,有一条悠长的走廊,直通一间办公室——这里是伊拉克“国际寻宝行动”的“大脑”所在。  瓦发·哈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有一大摞文件,哈桑每翻几页就叹一口气,她手里的文件,是伊拉克古代遗产名录,但如今,这些珍宝散落在全球各地。  “美国、英国、瑞士、黎巴嫩、阿联酋、西班牙……它们无处不在。”哈桑说,“但它们属于伊拉克,我们要不遗余力
神秘失踪在抗战前线  方大曾,又名方德曾,1912年夏出生于北京协和胡同十号大院的一个小康之家。父亲方振东毕业于京师译学馆,北洋政府时期曾担任外交部主事,母亲是位开明的家庭妇女。上小学时,方大曾就十分喜欢摄影,疼惜独子的母亲花七个大洋给他买了一台照相机。要知道,当时五个大洋便可在北京租一间像样的单身公寓了。  1929年,十七岁的方大曾发起成立“少年影社”,并举办摄影展览。从此,对于摄影,方大曾开
她本來就高度近视,二十几岁时一只眼睛视网膜剥离,手术之后看东西都是扭曲的。四十几岁时另一只眼睛做完激光矫正,又有了夜盲的问题。除了晚上看不清,白天从亮处走进暗处,也要很久才能适应。譬如有一回在莫斯科,从艳阳高照的红场走进地下通道,他没扶好她,她一个踉跄,差点滚下十多级的台阶。还有一回游苏州园林,穿过一个小小的山洞,他虽然在前面引路,她却“哎呀”一声,头上撞出个大包。  所以他总是保持警觉,亦步亦趋
麓塘和横畈是两个相邻的村庄,但也是世仇,起因就是因为水。水是农家的命脉,从这个意义上说,那条响水溪就是两个村共同的命脉。但响水溪是条山溪,俗话说,一涨一歇山溪水,这条在汛期时可造成洪水泛滥的响水溪,平时的水量并不大。所以为了争水,两个村的人经常发生械斗。民国三十六年,横畈村的人在一次械斗中打死了麓塘村的一个人。凶手被捉拿归案,最后死在了牢里,因此两个村更是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老死不相往来。  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