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岭中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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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历十月十五,天刚蒙蒙亮,一群群个体水果商贩就挑着扁担,开始在被槟榔汁染成黑红色的街边叫卖了。海南石禄县长途车站的广场前,零星坐着三四个卖槟榔的妇女,她们悠闲地将石灰包在树叶里,和槟榔果掺在一起,时不时地被水泥厂驶出的货车呛得连打上几个喷嚏。这里距离海南最大的林区霸王岭只有不到20公里,车站内一辆破旧的中巴前用红笔写着“霸王”二字,司机将右脚蹬在座椅上嚼着槟榔,还不时按着喇叭招呼人。

多物种栖息地


  记得五年前,北师大的鸟类学研究生张劳蜜曾在电话里向我卖弄他在霸王岭采集的罕见角螳标本和一种奇特的壁虎的照片(现被定名为霸王岭睑虎),我就开始与其他生物学家一样,对这里的独特产生了兴趣。所谓“独”,先要从地理环境说起,很早以前地壳发生断陷形成琼州海峡,使海南岛与大陆分离。由于岛屿效应的作用,岛上的物种断绝了与大陆间的基因交流,加之岛屿气候和局部小环境的影响,在漫漫进化长路中,这里独立进化出了许多诸如海南大灵猫、海南新毛猬、豹猫海南亚种等以“海南”命名的特有种和亚种。
  每次登上去往霸王岭的这辆班车,都幻想着能见到所有霸王岭名录上的物种,而这次是被同车人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到霸王岭旅游吗?”
  “不,是去找动物,看看能不能看到长臂猿。”
  “呜啊!呵呵……现在哪里有动物给你找!”
  一位上了年纪的海南本地人坐在车子的后排,笑嘻嘻地说道。
  霸王岭曾经只是海南岛的一片林场,早在1957年就成立了林业局,历史上有过几次大规模的砍伐,再加上后来人口增多的压力和社区耕种面积的扩大,天然雨林的面积已经急剧减少。直到1980年,国家为保护海南长臂猿及其栖息地,成立了总面积6600公顷的霸王岭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最后这74万亩的天然雨林才得以幸免。现在科研人员通过对海南长臂猿适宜栖息地和长臂猿栖息地变迁的研究后提出,海南长臂猿本应该与其他的长臂猿种类一样都依赖低地热带雨林,但目前已经退缩到了较高海拔650~2000米间的沟谷雨林中。目前能为长臂猿提供食物来源的树种仅限于分布在小气候适宜的沟谷雨林中,而在从前,它们本应该较广泛地分布在海拔700米以下的低地。广阔的山地雨林并没有分布适合海南长臂猿取食的树种,且保护区内海拔800米以上的山地多被人工种植的桉树所覆盖,随着海拔的增高,树种的多样性下降,长臂猿活动的一些海拔较高的沟谷雨林中树种的多样性已经相当的低。目前对保护区内的海南长臂猿来说,它们不仅丧失了原本更大面积的栖息地,还已经面临食物来源不足、取食效率低的状况,这对种群的生存和恢复都是极大的威胁。

霸王岭土专家


  来到霸王岭,就不能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被称作“老革命”的陈庆。他个子不高,总穿着那件已经有些褪色的迷彩服。老陈并不是本地人,但从小就到了这里,年轻时喜欢打猎,因此他甚至到过霸王岭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建立保护区后,才做起了护林员。在那之后,凭着多年陪同专家在野外调查的积累加之刻苦自学,老陈所掌握的知识逐渐专业和丰富了起来,故此成了一名霸王岭的土专家。两年前,老陈迷上了拍照,工作之余不忘进山拍些东西,他总是反复地摆弄我的红外线相机发射器,并不时跟我聊近闻和拍摄心得,言语和动作间依然流露着那股不张扬但又很固执的性格。
  在整个海南,只有霸王岭的太阳升起还能伴随着长臂猿悠扬的鸣唱。清晨,放眼看去,一束阳光投射在斧头岭(霸王岭最高峰)下面那块狭长的原始雨林上,那里是仅有的22只海南黑冠长臂猿最后的栖息地,由于适宜长臂猿活动的栖息地面积太小,而且它们选择配偶是很小心的,目前海南长臂猿只有两个野外群,配偶选择机会也是很小的,因此种群数量很难恢复。自从1998年霸王岭林业局作为“天保”工程的试点以来,大力植树造林,增加森林覆盖率,保护区的核心区南叉河监测站西北部的一片空地被用于树种的育苗,当树苗长到一定程度后,由专人移植到天然林周围,以此希望若干年后扩大天然林的面积,但人力不及天力,没想10年过去了,现在那片空地的周围已经长满了凄凉杂乱的荒草。我跟老陈朝草场北部的一棵重阳树走去,树下的柳莺翻捡着地上的重阳果,旁边草丛的一条兽道边的红外线相机还在待机工作,我的心情不由有些紧张,因为我可不希望这台价格不菲的相机被猎人拿走。
  有的时候紧张之后往往能带来惊喜,一只罕见的树鼩出现在红外相机的显示屏幕上,这种有趣的小动物曾经被划分为灵长目,居然与长臂猿是近亲(其头骨特征与某些原始的猿猴类相似,因此科学家曾对于它该被置于食虫目还是灵长目有过不少争议,直到现在才为它独立出了树鼩目,然而这恰恰说明了灵长目是从古代的食虫目演化出来的)。从外形上看,树鼩很像松鼠,只不过鼻子又尖又长,它可没有松鼠那样温和可爱的习性,而是个嗜血如命的掠食者,平时以昆虫和野果为食,偶尔小型鸟类也会上它的菜单。

探寻长臂猿


  进入霸王岭,如果想见到野外的海南长臂猿,其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我们必须提前一天就住在霸王岭南叉河的一个监测站中。这个监测站是由香港嘉道理农场赞助修建的,目的是方便护林员对长臂猿进行随时监测,毕竟晚上山里很冷,员工们能够住进屋子里还是很必要的。头一天大家晚上会饱饱的吃上一顿饭,然后提前睡了,为的是等到第二天凌晨4点出发观测长臂猿。这是一个非常辛苦的工作,早上山里很凉,而且又黑,我们必须打着手电才能前进,通常要步行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叫“大石头”的山脊,在这里静静等待,这对体力确实是个考验。监测队员共七位队友,平均年龄在40岁以上,他们中守护时间最长的11年,最短的也有三年。对于工作,他们从不偷懒,因为他们总觉得偷懒会被别人发现,唯恐惹出什么麻烦,因此再苦再累也不敢真的偷懒。   海南长臂猿通常会在天亮前发出鸣叫,这是长臂猿家族的习性,监测队员会根据它们声音的位置来确定其在雨林中的具体方位,并迅速加以追踪。目前,护林员们已经和B群长臂猿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如果你的体力没有问题,在树下观察长臂猿嬉戏、进食都是没有问题的,长年以来,B群长臂猿已经适应了他们在树下的存在。海南长臂猿是树栖动物,以家庭的群体方式生活,一个群体一般有一只公猿、两只母猿和几只幼仔,它们从不下地,只生活在原始雨林中,所以根本无法人工繁殖。十几年来,有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科研人员前来跟踪研究海南长臂猿的习性,现在仍有许多未解之谜。但是根据2015年的统计,海南霸王岭至少生活着23只长臂猿。
  长臂猿可以说是这里的明星物种,但作为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必须存在生物多样性的配合才能够良性循环。在平时观察长臂猿的雨林核心区域内,监测队员通过寻找兽道便可以摸清其他动物活动的大致路线,而若想在浓密的丛林中寻找动物的蛛丝马迹,你还要变成一个专业的“屎”学家,因为你得学会找到和认清动物的粪便。我在追踪长臂猿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其他兽类的粪便,老陈捏碎一粒干枯粪便,给我看其中夹杂的种子:“这是巨松鼠吃的果,种子通过粪便进行传播,动物就喜欢在开阔地排泄,好让丛林里的空地长出树来,可这些种子在这里全都浪费了。”话音里带着惋惜,我看着老陈将这些粪便一粒粒丢到远处的草丛中。“这是个问题啊,保护区里有不少这样的地方,还有高架蓄水槽贯穿丛林,那上面也有好多粪便都浪费掉了,现在动物数量比原来少了大半,这让森林怎么恢复?长臂猿还是要窝在那一小片地方。”刚刚兴奋的心情被老陈的一番话洗了个干净。

何处为家


  野生动物大多喜欢栖息在次生林的茂密环境中,因为那里更加安全,而且人类很少涉足。相反,原始森林的上下层级分明,植物错落有致,底层环境空间较大,虽然有果实,但相对开阔的环境会使许多动物丧失安全感。与动物恰恰相反,比起浓密的次生环境,原始林更适合我们人类涉足,不过几天的调查过程中,脸上的血道就足以说明了这里次生林远大于原始林的事实。老陈开玩笑地说:“现在天然林这么少,才有可能让你看到长臂猿,说实话,我小时候,森林那么大,都不知道海南有这个物种。现在倒好,外面报社电视台的记者扛着相机追着拍,反正就那么几个活动区域,多了三天也能拍到交差,要是搁在以前,看你上哪去追。”
  拍摄结束的前一天,我与陈庆坐在下山的路上休息,旁边界碑上红色的“防火”二字显得分外乍眼。
  “我真不吹牛,小时候打猎,我举枪瞄过云豹,但没有打,那时候动物多,哪里打得完!现在不行啦,村子这么多,林子里到处都是人的痕迹,好林子又少,就算放一只云豹在这里,它靠吃什么活下去?”陈庆边擦着汗边无奈地说道。
  对于海南岛而言,隔离效应体现在了物种进化上,但也带来个最棘手的困难,岛上原始林面积一小,导致野生动物的数量也极具减少,种群又无法得到外界(大陆)的潜入,外加现在偷猎不断,想恢复天然林的确是雪上加霜。陈庆忽然苦笑着,指着碑上最后一个字说:“其实一个真正健康的森林是离不开火的,只有火才能够完成森林原始林向次生林的演替,然后种子通过动物的携带才能完成次生林向原始林的转变。现在不同了,这要是着了火,最后的家底用不了两天就全没了,不过这点好林子无法演替,不知道长久以后会不会出什么不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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