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丽玛正在写购物清单,听到外面有人疯狂地按门铃,好像哪儿失火了似的。她放下笔走到门口。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阿迈德放学回家了。“哪有你这样按门铃的?弟弟在睡午觉,爷爷在做祷告。你非要弄得鸡犬不宁吗?”她气得把刚才想买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妈妈,妈妈,”阿迈德显得十分兴奋,好像根本没听到那些责备,“你能给我买个变样金刚吗?求求你了!”“买个什么?”哈丽玛疑惑不解。“变样金刚,就是那种机器人。它能变成飞机飞到天上,变成船在海里游,还能变成汽车呢。加百利就有一个,真是太酷了!”阿迈德说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哈丽玛心想:“现在小孩子的攀比心可真要命,这骗小孩的玩意也不知道是哪个科技狂热分子设计出来的。”她知道这些话儿子听不进去,就深吸了一口气,说:“亲爱的阿迈德,听我说,那个叫变形金刚。你已经有很多玩具了,这次就不买了。”“可是妈妈……”他试图争取。“没什么可是,”她坚持道,“现在回你房间去,换衣服,在我买完东西回来之前陪着你爷爷。”“我能和你一块去吗?”看来他还未放弃希望。也许等她看到变形金刚有多酷的时候,她自然就改变主意了,他想。“不行,”哈丽玛坚定地回答。她知道要是带他一起去,他肯定会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
　　她在镜子前穿上米色夹克,整理了一下棕色围巾,转过身来对他说,“乖孩子,听话!”她亲吻了他的脸颊,不正视他那充满怨恨的眼睛,匆匆地出了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好像也在说“不”。“谢天谢地,”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次阿迈德没大吵大闹。”
　　阿迈德失望地走进爷爷的房间,看到爷爷正在盘腿坐着,手掌向上张开,微微张着嘴唇。阿迈德立刻沉浸在一种祈祷的平静氛围里。他坐到爷爷腿上,用他粉红色的小手抓住爷爷瘦骨嶙峋的大手,希望爷爷能祈祷奇迹发生,让妈妈改变主意,给他买一个变形金刚回家。爷爷看着阿迈德,用手掌抚摩了一下他的面颊,然后满怀深情地亲吻了他的小手。阿迈德马上切入正题,他相信爷爷一定可以帮他说服妈妈的。爷爷听得全神贯注,对阿迈德说:“亲爱的,你已经有很多变形金刚啦。”“是吗?在哪里啊?”他心急地问。“你看看窗外。”爷爷轻声说。阿迈德使劲张望,然后泄气地说:“外面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形金刚,只是些苹果树。”“就是啊!”爷爷说。阿迈德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
　　“你不记得了吗?冬天的时候,那棵树还是光秃秃的。两个星期前它就变得郁郁葱葱了。这难道不是变形金刚吗?”听到这个比喻, 阿迈德笑了,他可不打算就此认输。“但是树不会动啊!”他反驳道。“那好吧,你把家里的相册给我拿过来。”阿迈德不明白爷爷的意思。他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大相册,又坐回到爷爷的腿上。他们一起打开相册。第一张照片是阿迈德刚出生时在医院的婴儿床上照的。“这是我!”阿迈德大叫道,心想,“爷爷可真有意思,还装作不知道呢。”
　　“不是吧!”爷爷反驳道,“他可一点都不像你。他这么小,既没有头发,又没有牙齿。既不会走路,又不会说话。”“爷爷!”阿迈德争辩道,“那是小时候的我。我现在长大了,我都已经六岁了。”“是吗?这么说你也是个变形金刚啰?那我是不是变形金刚呢?”阿迈德眼睛一亮, 似乎很同意这种说法。他一页一页地翻过相册,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六年来,这个家庭里的每个成员都发生了不少变化。哇!原来每个人都是变形金刚啊!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服气。“爷爷,”他再次发难,“可是人不能飞啊!”“把架子上那本画册给我拿来。”爷爷说。阿迈德飞快地站起来去拿书,心里充满了好奇。“看看这页,你能读出来吗?”爷爷问。
　　“蝴……蝶的生命周……期。”阿迈德一字一顿地读着,他已经开始识字了。他看着那些图片,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卵、毛虫、蝶茧,还有最后破茧而出的美丽蝴蝶。他这学期刚学过关于蝴蝶的知识,但从未以这种直观的方式了解它们。爷爷微笑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你知道吗,阿迈德,所有生命都是神奇的变形金刚,没有完全静止不动的。”“是吗?”阿迈德有点听不懂爷爷的话。“大自然是位伟大的艺术家,她将变化的形态和色彩赐予万物。”正当阿迈德试着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爷爷突然起身对他说:“来,我们带着你的弟弟出去走走。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变形金刚,它可酷了。”七个月大的小弟弟已经被房间里传出的说话声给吵醒了,爷爷把孩子从婴儿床里抱出来,阿迈德搔搔他胖胖的小肚子,问:“怎么样,你的变形金刚哥哥厉害吧。”小弟弟笑了,他的牙还没长出来呢。爷爷给小弟弟穿上衣服,帮阿迈德系好鞋带,爷孙仨就出门了。
　　外面处处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或者换句话说,到处都充满着“变形金刚的威力”。他们往湖边走去。“这是个捕捉变形金刚的好时节。”爷爷一边推着婴儿车一边说。他出门前在小车的篮子里放了一个大瓶子和一张小网。阿迈德却对周围的景色有些心不在焉。
　　与此同时,哈丽玛回到了家里。在去市场的路上她想起来忘拿钱包了,所以不得不在交通繁忙的时间回家。
　　“哎,明天再去吧,”她自我安慰道,“也许这样反而更好。至少我有时间写个购物清单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人都去哪儿了?”当她看到婴儿车也不在的时候就明白了。“他们肯定是去湖边散步了。”于是她开始准备晚饭。当门铃轻轻响起时,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她赶忙去开门。
　　阿迈德兴高采烈地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个大瓶子,里面盛着半瓶水,还有些东西在游来游去。“欢迎回家,”她招呼道,微笑地看着孩子的爷爷,好像在说:“您真有办法。”
　　“这是什么?”她问阿迈德。“这是我的变形金刚。”他煞有介事地说。哈丽玛弯下身,透过玻璃瓶,看到两条小蝌蚪在欢快地游来游去。“它们看起来像鱼,其实并不是,六个星期后,它们会变成青蛙。妈妈,我们能把它们养到那个时候吗?”哈丽玛不想再扫孩子的兴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吧,儿子,不过你得保证好好照顾它们。它们也有生存的权利,我们并不占有它们。”阿迈德把瓶子放到橱柜上,跑去洗手。晚饭做好了,爸爸就快回家了。事实上,他们已经听到他停车的声音了。哈丽玛摆好了桌子。
　　吃晚饭时,阿迈德的爸爸津津有味地听儿子讲他今天学到的东西。“爸爸,你知道吗,所有的生物都是最完美的,比机器人厉害多了。它们无可挑剔,也不需要电池。还有,爷爷告诉我工程师们设计机器人时要把生物作为原型。爷爷还说大自然才是最伟大的设计师。”
　　大家觉得听阿迈德的这番演讲比晚饭还让人享受。两个小时后,哈丽玛洗完碗,拿出包里没写完的购物清单,又添加了几样东西。阿迈德就坐在旁边,看着小蝌蚪。“阿迈德,”她问道,“我的清单快写完了,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给你买吗?”
　　“没有了,妈妈,谢谢。”他继续观察小蝌蚪。
　　“你确定没别的想要吗?”她提醒道。
　　这一次,阿迈德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回答道:“也许我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变形金刚……”
　　原载《源泉》杂志(Fountain Magazine)第61期
　　 发稿/田俊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