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珊珊，26岁，北京人，2009年10月19日因家庭暴力死亡。——如此简短的描述，无法概括这个年轻女孩生前曾经历的惨痛和绝望，身后的判决也难令她瞑目。虽然董珊珊母亲的申诉还没有结果，但董珊珊案对推动全国性的《反家庭暴力法》出台举足轻重。
　　2011年9月，“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阳又暴出“家暴门”，反家暴之路的艰难，似乎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一
　　2008年12月25日，25岁的董珊珊与26岁的王光宇结婚了。王光宇体格健硕，是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在结婚前，他就对董珊珊出手大方，以大钻戒和丰田轿车相赠。
　　人们都很羡慕董珊珊找到了“金龟婿”，可是结婚仅仅3个月，噩梦便开始了。
　　那是2009年3月的一个深夜，董珊珊的母亲张秀芬忽然接到了王光宇的电话。在电话里，王光宇气急败坏地质问董珊珊的下落，态度蛮横。张秀芬听得出来，女儿和女婿吵架了。王光宇狂妄的口气激怒了张秀芬，她挂掉了电话，让小两口自行解决。本以为只是夫妻间的小争吵，可是在此之后，女儿竟然一周音讯全无，张秀芬慌了，赶忙四处寻找。
　　过了几天，董珊珊回来了，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痛哭不止，她说，自己是为了躲避王光宇才失踪的，这次回来就是想与王光宇离婚。张秀芬蒙了，女儿刚刚结婚3个月，怎么就要离婚呢？然而女儿接下来的话让张秀芬意识到，问题可能要比她想象的严重很多。
　　董珊珊告诉母亲，自己几乎每天都要遭到王光宇的毒打，因为王光宇总是冤枉自己有外遇。而张秀芬也在女儿的身上看到了累累伤痕。女儿忧郁的眼神让张秀芬心疼不已。那天晚上，她守在女儿的身边，像对待一个小女孩那样哄着自己26岁的女儿。董珊珊渐渐睡着了，张秀芬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女儿撕心裂肺的尖叫：“求你了，别打我了，我都听你的！”
　　张秀芬赶紧推开门，看见的是让她无比心碎的一幕。女儿窝在墙角里，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抱着头。张秀芬紧紧地抱着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
　　接下来的几天，王光宇电话不断，咆哮着让董珊珊回去。终于有一天，当话筒里再次传来王光宇的吼叫时，董珊珊忽然像泥一样瘫软了下去，小便失禁了。张秀芬惊得哑口无言，女儿对王光宇的恐惧已经超乎想象了。
　　在张秀芬的追问下，董珊珊吐露，王光宇除了对她拳脚相加，还进行了一些让她无法启齿的侮辱，让她人格尽失，甚至尝试过自杀。没想到，仅3个月的时间，女儿竟然遭遇了如此惨无人道的待遇，张秀芬的心寒透了，一种愤怒而又无力的感觉顷刻间将她湮没。她觉得，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扭转女儿的精神状况。于是，张秀芬带着女儿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的诊断结果显示，董珊珊呈重度抑郁。在进行了心理疏导和药物辅助治疗之后，医生建议董珊珊尽快离婚。
　　
　　二
　　张秀芬感到很纠结，她不愿意别人在背后议论女儿闪电式的离婚，可是她更不愿意女儿遭受痛苦。于是，她决定约见王光宇，商谈女儿的离婚事宜。
　　当晚，王光宇来到了张秀芬家。张秀芬拿出了女儿的心理咨询报告，委婉地劝说王光宇离婚，王光宇当即暴怒，厉声威胁董珊珊不许离婚，否则就让她一辈子见不到父母。董珊珊的父亲怒喝一声：“你敢！”谁料话音未落，王光宇竟然攥着拳头向岳父冲了过去：“我打你个老不死的！”打完岳父，王光宇毫无歉意，怒气冲冲地甩门而去。张秀芬的心凉了，好聚好散已然不可，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法院起诉。
　　几天后，董珊珊在母亲的陪同下去法院正式递交了离婚诉讼申请书。可是，就在他们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王光宇出现了。体重近200斤的他，将董珊珊强行拖走，塞进了自己的车里，飞速地离开了。张秀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醒过神来之后，张秀芬跌跌撞撞地赶往派出所，她不知道王光宇会用怎样可怕的手段对待女儿。可是由于女儿仍与王光宇存在夫妻关系，所以警方的干预有着一定的限度。张秀芬马上赶往王光宇的住所，不料已经人去楼空。警方调查发现，这套房子是王光宇租的，并且王光宇也没有一个清晰的居住信息登记。
　　警方无能为力，张秀芬夫妇只好每天在小区坐等，几乎每天回家都到了下半夜。一个多月过去了，张秀芬夫妇没有等到女儿，王光宇也没有任何消息。董珊珊的失踪也让之前的离婚诉讼无法进行。
　　张秀芬焦急地等了一个多月，终于，董珊珊乘王光宇洗澡的时候给母亲打来了一个电话，让母亲接她回家。女儿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张秀芬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张秀芬去接女儿，遭到了王光宇的百般阻拦。张秀芬气急之下操起了菜刀吼道：“你要是不让我们走，咱们就同归于尽！”王光宇退缩了，张秀芬终于将女儿接回了家。董珊珊告诉母亲，王光宇将她掠走之后，多次毒打了她，还反复警告她不准离婚。而且在王光宇的暴力逼迫下，她已经去法院撤回了离婚诉讼。同时，她还告诉了母亲一个惊人的消息——她怀孕了。
　　张秀芬呆住了。两个人的事里又加进来一个孩子，她的心也乱了。董珊珊强忍着泪水，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打掉这个孩子。”原来，在刚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董珊珊幻想过未来幸福的生活，可是王光宇丝毫不在意这个孩子，依然对她打骂不休，她的身上又添了不少新的伤痕。她担心，在自己的身心都极度痛苦的状态下，孩子很可能先天不足，而且即使孩子很健康，但是今后要生活在这样一个暴力的家庭环境中，对孩子也很不公平。一次错误的婚姻选择，不能再制造另外一个悲剧了。因此，董珊珊决定打掉孩子。
　　手术之后，董珊珊给父母留下了一封饱含深情和泪水的道歉信消失了，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走，王光宇一定又会来找。张秀芬捧着女儿的信痛哭。
　　
　　三
　　在得知董珊珊又一次失踪后，王光宇又开始了疯狂的寻找。他得知董珊珊有一个好友在银川工作，便千里迢迢地赶去逼问，甚至一连跟踪了4天。在确定董珊珊不在银川后，才悻悻地返回北京。
　　后来，王光宇又认为董珊珊躲在表哥张军那里，便直接上门进行暴力威逼，甚至将张军前妻的住址和身份证都进行了彩页复印，以此作为逼问的筹码，还翻看张军家的垃圾，查找有没有董珊珊用过的东西。
　　2009年6月17日，王光宇终于通过种种手段找到了董珊珊，并将她再次掠走，音信全无。8月11日凌晨3点，张秀芬终于再次见到了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儿。此时的董珊珊身受重伤，面部完全变形，眼窝青黑，看不见眼珠，嘴也张不开，身上更是伤痕累累。张秀芬悲愤交加，搀扶着女儿向警方报案。民警听说之后，准备进行调解。董珊珊害怕再次见到王光宇，放弃了报案。她并没有预知到，这是她最后的报案机会。
　　张秀芬随即将女儿送进了医院。经医生检查，董珊珊身上多处外伤，腹膜大血肿，并有肋骨骨折，胸腔积液，肺挫裂伤，伤情非常严重，被送往重症监护室抢救。可是董珊珊的情况还是在一天天地恶化。入院第8天，董珊珊休克了。在陷入昏迷之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妈，您一定要把房子卖了，和我爸躲得远远的，千万别让他找到。”
　　10月19日，董珊珊的腹腔内大出血，医院努力抢救，却最终未能留住她的生命。董珊珊去了，年仅26岁。此时，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所有真相的细节，而且，她也仍然未能结束与王光宇的痛苦婚姻。从步入婚姻到到死不瞑目，这场婚姻一共持续了308天。
　　董珊珊死后，警方对王光宇进行了刑事侦查，并予以逮捕。董珊珊的尸检报告显示：“符合被他人打伤后继发感染，致多脏器衰竭而死。”王光宇的口供中交代了他暴打董珊珊的情节，其中打得最重的一次是在8月5日。警方在他的住处也发现了6处董珊珊留下来的血迹。而且，王光宇对董珊珊的情况相当漠然。案情仿佛板上钉钉，无可争议。
　　2010年4月1日，朝阳区检察院就王光宇案向法院提起了公诉。7月2日，法院一审判决宣布王光宇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6个月。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张秀芬悲愤交加，女儿的一条命，凶手竟然只被判处了6年半的刑，这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结局。她开始四方投诉，请求法院严惩凶手。这样的判决也在社会上引起了一片哗然，很多人义愤填膺，要求王光宇杀人偿命。
　　而将此案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的，是5位法学专家联名上书，共同请求法院重判此案。专家们认为，法院应该将“虐待罪”、“非法拘禁罪”、“故意伤害罪”等数罪并罚，最高刑可定为死刑。
　　在罪名认定上的分歧，让案件演变成了一场震动司法界的大事件。专家认为，王光宇对董珊珊下毒手，源自对董珊珊“有外遇”的报复，而且董珊珊的致命伤也是由一次非常猛烈的暴力行为造成的，构成故意伤害的要素。而法院认为，王光宇的行为不是故意，而是由情感纠纷引起的虐待。而且，在董珊珊被打伤到死亡之间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又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所以“故意伤害”的罪名无法成立。
　　痛失爱女的张秀芬不满足于这个有争议的判决，已经提起了申诉。她说，检察机关对案件的谨慎态度是正确的，她会等待并且尊重最终的判决，给女儿一个交代。
　　
　　编后：
　　2011年3月，我国第一部全国性的《反家庭暴力法》起草完成，这部法律对在家庭暴力中的受害者的保护详细而全面。比如警方在面对家庭暴力时应该采取何种有效行动，社区应该建立受害者庇护所，并且积极提供帮助。董珊珊的遭遇已经成为无可挽回的历史，但是更多的女性将会有一个安全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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