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预言家

来源 :少年文艺(上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inhaiwz_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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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三天以后我才知道,就在我即将从北京出发坐火车去北极村的那一天,北极村出现了美丽的极光。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比流星雨还要盛大和浪漫的天文现象。
  出发的那一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被定在6∶00的闹钟叫醒,稍稍挣扎了一会儿便翻身起床,在10分钟内迅速把穿衣、洗漱统统搞定,然后没心没肺地丢下一句“我上学咯”,就拎起书包飞快地冲出家门。
  不用猜我也知道,在我家小区门口的那间报刊亭旁,阿怪已经骑在脚踏车上单腿支地等在那里,直等着我旋风一般地把车骑到他面前,骂我一句:“你是猪啊,又让我等!”
  这简直是一定的。
  然后我们会一边贫嘴,一边骑着脚踏车穿过五条安静的马路,不管沿途有多少美味的早点我们都不会去关心,因为我们早已习惯了学校门口那家包子铺的味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一天吃早点的时候,我怀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对阿怪说。
  “嗯,说。”阿怪没有看我,继续埋头喝他的豆浆。
  “我真的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的态度让我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受到重视,于是我又强调了一遍。
  这回他终于抬起头来,懒懒地说:“你总是有秘密要告诉我。”
  “这回是真的。”我做出无比诚恳的样子,试图让他相信我,然后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回头看看坐在招财猫下面的那个大叔。”
  阿怪大概被我感染到了,慢慢地转过头去,好像一回头就会看到一条美女蛇。
  “有什么不对吗?”阿怪说。
  “你没发现这星期我们已经第四次遇到他了吗?”见阿怪不解,我继续启发他,“而且他每天都点两根油条和一碗豆腐脑,每次小菜取的都是萝卜丝而不是辣白菜。”
  “受不了你了,我们还不是几乎天天都吃猪肉芹菜馅的包子。”阿怪伸出手来要摸我的额头,被我一掌打开——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是不是发烧了。
  我说:“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待会儿出门的时候我们会遇到一个穿119中学校服的女生。”
  “现在这个点儿,这样的女生满大街都是,你不会不知道119中学的高中部就在咱们学校附近吧?”阿怪不以为然。
  “那我赌她会戴一枚树叶形状的发卡,敢不敢?”我继续追加条件。
  “不用赌了,她已经过去了。”
  我循着阿怪的视线赶紧看向落地窗,果然走过一个穿119中学校服的女生,而且头上别着一枚树叶形状的发卡,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脚底穿的鞋子,那校服裙摆的一角就飘了过去。
  “你简直是一个预言家。”阿怪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没什么,待会儿进校门的时候我们还会像往常一样看到那个憨憨的保安小哥。”
  “哈哈,那小哥好热情的,每次都会露出一口白牙跟我们说早上好。”
  “所以你知道我发现的秘密是什么了吧?”
  阿怪没有回答我,而是跳起来说:“如果我们再不快点走,可就不会像往常一样不迟到了!”
  我坐在那儿纹丝不动,淡定地对他说:“待会儿见到保安小哥记得替我跟他说声早上好。”
  二
  我要对阿怪说的秘密,就是我们的生活好像被什么人按部就班地安排着。
  每天早晨我会6∶00起床,6∶25准时出现在阿怪面前和他一起上学,然后我们会穿过五条马路到学校门口的包子铺吃早点,在那里我们几乎每次都会遇到一个喜欢坐在招财猫下面的大叔,等我们吃完早点,出门迎面会走来一个穿119中学校服的女生。
  那一次,就在我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很狡猾地说:“同学,你的发卡掉了。”
  显然,她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很不适应,四下里紧张地寻找起来。
  实际上,她那枚树叶形状的发卡仍然完好地别在头上。
  事实上,当时阿怪就推着脚踏车走在我的前头,而且还很邪恶地调侃了我几句。可是当我那天早晨提出要跟他打赌的时候,他却装傻起来。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怀疑阿怪很可能也是那个神秘导演安插到我身边的一个角色,他只是在演我的一个类似好朋友的同学而已。
  这样想着,本来就有的恐惧感又加深了一层。
  不管怎样,我已经决定跟这个神秘导演唱反调了。
  按照剧本,我应该是和阿怪一样去学校参加暑期补课的,可是我偏不。这么悠长的假期,这么灿烂的阳光,这么绿意盎然的夏天,难道我们不是应该去远方旅行吗?
  其实,出发的头一天晚上我就想好了,这个夏天,在高三正式来临之前,我要一个人去远方走一走。
  那么去哪儿呢?我脑袋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是北极村。
  我是在迟子建的小说里知道这个中国最北的小村子的。那里的房子叫木刻楞,与俄罗斯仅一江之隔,冬天的时候有鱼汛,会有成群结队的鱼撞在银白色的网上,夏至前后的夜晚是白夜,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到北极光!
  然而我很快就在心里把它否定了。
  去北极村是我一直以来的念想,可是如果我真的要唱反调的话,不是应该去一个连我自己也未曾预料的地方吗?最后,我在地图上选定了山西的一个古城。我只是偶尔听到过关于这个古城的只言片语,对它的了解几乎为零,不过好像很值得一去。
  那天早晨,我毅然决然地骑着脚踏车去往火车站的方向,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阿怪一定吃惊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的背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时候我的书包里装的是简单的行李,而不是课本和习题。夏日微凉的晨风鼓起我的白衬衫,我不禁骄傲地吹起口哨来。
  糟糕的是,我没有顺利地在售票窗口买到当天的票,站票也没有。
  就在我沮丧得像条落水狗一样在售票大厅里徘徊的时候,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走过来问我:“小兄弟去哪儿呀?”
  听说火车站骗子多,我本能地加快了脚步。他却像橡皮膏一样粘着我,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我甩不掉他,便随口问了句有没有今天去山西的票,他居然变戏法似的从腰包里翻出来一张我要的票。   “看在你是学生的分上,就原价卖给你吧。”票贩子说得很诚恳,可还是给我一种不怎么靠谱的感觉。我看了一下表,这趟车马上就要开了,便咬咬牙,赌博一般把钱塞给他,抓起火车票逃也似的朝进站口奔去……
  直到我坐上了火车,列车员来查票,我才发现手里的这张票是有问题的。虽然到达站写的是山西的某个城市,可车次却是1467,从别人的票面上得知,这趟1467次红皮慢车实际上是开往加格达奇的——这是去往北极村方向的火车旅行路线。
  “小同学,你是怎么弄的票,又是怎么上的车?”列车员口气很生硬地质问我,好像我是一个小偷似的。
  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就上了这趟车,心里急得要命。而火车已经开了大约十分钟了。
  这时候,坐在我对面的女生抬起头来,好熟悉的面孔。
  直到认出别在她头发上的那枚树叶形状的发卡,我才恍然大悟起来。
  三
  她让我叫她阿姨,我顿时就风中凌乱了。
  “阿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刚说出“阿姨”这个词,她就“哎”地答应了,我觉得自己被一个女生占了便宜挺没面子的,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忍了,继续说道,“不过还是得感谢你刚才救了我一命。”
  刚才我被列车员指出我从黄牛手里买到的是假票(可是这也假得太离奇了吧),让我按全价补票,我出来的时候虽然带了点儿钱,可是一旦补了票我就甭想再坐火车回来了。
  正犹豫着,只听她对列车员说:“可能有点误会,他是我同学,这个座位的票我们已经买下了,喏,您看——”说着她真的掏出两张火车票来,一张是她的,另一张——另一张列车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便嘀嘀咕咕地走开了。
  这些颇具戏剧性的变故弄得我措手不及,但是有一点我很明确:我的生活又被那个神秘导演像玩弄棋子一样安排好了。但是我决定保持沉默,不戳穿,只管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这个女生到底要干什么。这样想着,我反而有了一种看戏的兴奋感。
  心定下来之后,我便开始打量起对面的这个女生来。从外形上来看,她的确是一副中学生的模样,而且是那种身材娇小的女生,但是她看人的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东西,那种东西我只在那些大人的眼睛里看到过,所以她真的就给我一种“阿姨”的感觉。
  这是常见的对排座位,一排三个人。我和她都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旁边是一对疑似情侣,她旁边则坐着一个看报纸的男人和一个玩手机的小青年。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和她应该都是一伙的,甚至整列火车的人都是一伙的。这样想着,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又把我攫住了。
  我刚想开口,她就说话了:“走,洗些苹果分给大家吃!我一个人拿不动,你来帮我一下。”
  她说得很平静,但是语气里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慑力。说着,她便从座位下面的包里拎出一袋苹果,然后侧身挤了出来,径直去往洗手池的方向。
  我也只好从那一对疑似情侣身边挤出来,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火车刚开动不久,洗手池附近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知道她一定有话要对我说,但我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我震住了。
  她说:“你是一个病人。”
  其实这句话可以简化为“你有病”,但是这样一表述好像是在骂我似的,而实际上她是在郑重地告诉我,我的确是一个病人,并不是在开玩笑。
  “你得的是逃离症。”她继续说道,“症状是开始对现有的秩序产生怀疑,总觉得生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部就班地操纵着,产生逃离的欲望。”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样有力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简直就要相信她说的全部的话了,便迫不及待地问:“那我该怎么办?要……吃药……药……吗?”
  “哈哈,你别害怕啊。”她马上露出一副宽慰我的笑容,“现在你的心里一定感到很压抑,只要你把这种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就好了。”
  “那要怎么释放呢?”
  “很简单,就是这次旅行啊。相信这次旅行结束之后,你就会重新回到日常生活中。但是为了防止中途出现意外,我会全程陪同你完成这次旅行。”
  “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呢?”
  “说出来怕吓着你,曾经有一个逃离症患者,因为把周围的人都当成了假想敌,所以变成了一个提着屠刀的杀人狂。”
  我不禁浑身一哆嗦。
  说话间,她已经把苹果洗好了:“给,这苹果又脆又甜。”
  见我心情复杂地接过苹果,她便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没有毒,剩下的帮我拎回来。”
  说完,她便朝座位走去。
  我被她看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突然想起还没问她的名字:“哎,我该叫你什么?”
  她回过头说:“叫我阿乙吧,甲乙丙丁的乙。对了,我是个医生。”
  四
  “其实我是个作家。”阿乙一边低头洗苹果一边说。我从洗手池的镜子里看到了她发间的那枚树叶形状的发卡,但看不到她的表情。
  “作家?刚才你不是说你是医生吗?”我的大脑有点混乱,“你说我得了逃离症……”
  “逃离症?哈哈,我才得了逃离症呢。”她抓起一只洗好的苹果,“喀嚓”咬了一口,好像她跟那只苹果有仇似的,然后口齿不清地对我说,“我化装成中学生潜伏到119中学是想写一本真正反映当下青少年生活的书。大家都说我长了一张娃娃脸,所以对于装嫩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被识破,再说了,哪个学校没有那么几个看起来老气横秋的学生呢——嘿,你看我像不像中学生?”
  我想告诉她她看人的眼神太老成,但是我不敢,只好顺着她说:“你的确很富有童心。”
  她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是很满意,马上嘟起嘴巴来:“哼,臭小子,竟敢绕弯子说我老!”
  说完,她又兀自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你说你才是逃离症患者,那你原来的工作是什么?”我对她潜伏的事情很感兴趣。   “嗐,别提了,成天坐办公室,闷得要死。还好领导批准我出来体验生活了,哈哈哈哈。”
  她递给我一只苹果,我却心烦意乱得连咬苹果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蔫儿蔫儿的,我找你过来就是要带你一起逃走。再过半个小时,火车会停在玉田站,到时候我们就下车。”
  “啊?!”我瞪大眼睛看着她,觉得有点突然,“下车……去哪儿……”
  “回北京啊。”她说得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见我不解,她便凑到我耳边说,“其实你说对了,我们的生活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安排着,但是我们是被诅咒的,你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偏离了现有的生活轨道,但是你想过没有,这只不过是那个高明的导演安排给我们的一次意外而已,要想真正逃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改变计划,让谁都猜不透我们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我完全被她的话震慑住了,木木地问:“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已经说了,待会儿等车门打开的时候我们就下车,抛弃这一车该死的群众演员,让他们自娱自乐去吧,哈哈哈哈。”
  很快,列车广播里传来即将到达玉田站的消息。我越发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才发现手里的苹果还没吃。为了缓解压力,我大口大口地咬起苹果来,喀嚓,喀嚓。
  火车停了。
  我们走到车门边,可迟迟不见列车员来开门,好像这趟车没有人要下车似的。
  “糟糕,看来我们的逃离计划被那个神秘导演识破了。”阿乙很快判断了一下形势,说,“跟我来!”
  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后面,回到我们自己的座位上。
  这是一列老式的红皮火车,头顶上吊着呼啦呼啦转动的风扇,车窗是可以上下推动的。阿乙试图把我们座位边上的那扇车窗推开,显然她的力气还不够大,于是我上去帮忙。我们一起使劲,好歹把那扇车窗打开了,夏日的晚风立马像海浪一样涌进了车厢。
  阿乙敏捷地踩着车窗,果断跳了下去。
  这时候,汽笛声响了起来,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我看着窗外的阿乙,突然犹疑起来。为什么我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和阿乙擦肩而过?为什么她会和我上同一趟火车?这些都还没搞清楚啊。
  “快跳啊!勇敢一点!”阿乙在站台上鼓励我。
  火车缓缓开动起来,我来不及多想,闭上眼睛一咬牙,奋力向站台扑去。
  五
  我仿佛跌入了极寒之地,冷得直打战。
  放眼望去,蓝黑的夜幕上缀满了银白的星星,它们挤挤挨挨地跟在那枚湿漉漉的黄月亮后面,让人想起梵高的《星月夜》。而站台上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挣扎着爬起来,却没有看到阿乙。
  摊开手掌一看,沾了一手冰凉的雪粒子。
  这时候,一个卖食品的小贩嘎吱嘎吱地推着小车朝我走来:“热包子卖咯,猪肉芹菜韭菜鸡蛋地三鲜——豆浆卖咯,热滚滚甜兮兮的豆浆让寒夜不再孤单——”
  尽管他戴着长耳狗皮棉帽,但我还是通过笼屉旁边的那只招财猫认出了他。
  我冲上去像个乞丐一样抓住他的胳膊,乞求道:“冻死我了,快给我一杯豆浆!”说话时,我的上下牙齿一直在不由自主地打架,就像失控的琴键。
  他微笑着从盖着棉被的箱子里取出一杯豆浆递给我,我紧紧地把它握在手里,贴在脸上,焐在胸口,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脱掉鞋袜,让它暖一暖我那被冻得发麻的双脚。
  “快喝吧,不然就凉透了。”他催促我。
  我插了根吸管,屏息凝神用力吸了两口就把塑料杯吸得吱吱响。
  就像喝下了一个温暖的春天,我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汽,我知道我得救了。
  “要来几个猪肉芹菜馅的包子不?”他问我。
  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便调侃道:“谢谢,暂时还不饿。还是给您自己来点儿油条和豆腐脑吧。对了,别忘了加萝卜丝哦。”
  他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接我的话,转而问我:“漠河的天气怎么样?”
  什么?这里是漠河?我赶紧在站台上寻找起这一站的名字,哈,那不远处的半空中白底黑字写着的正是“漠河”,而不是我以为的“玉田”。
  北极村在漠河县,冬天最低气温可达到-50℃!可现在是夏天啊。而且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是加格达奇,怎么一下子就到漠河了呢?我的大脑越来越混乱了……
  我突然又想起跳火车时想到的问题,这回我可不想再错过任何提问的机会,便连珠炮似的问他:“为什么我几乎每天早上都会遇到你们?为什么你们会同时出现在我的旅途中?还有,到底是谁——是哪个坏蛋在导演这一切?”
  他显然知道我所说的“你们”指的是他和阿乙,甚至还包括阿怪以及那些我还未曾意识到的群众演员。他说:“我们在做一个实验。”
  我气急败坏地吼起来:“好吧,一会儿是医生,一会儿是作家,现在又变成了做实验的科学家——是科学家吧?你们这些嘴里没有实话的大人!”
  他不理会我,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想看看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生活被按部就班地安排着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于是你们就故意露出马脚,让我知道了真相?”
  “是的。但是你要知道,孙悟空永远跳不出如来佛的掌心,这次旅行只不过是我们为你安排的一场意外而已。不要再挣扎了,没用的。生活本就是平庸和日常的。”
  我还想问他点什么,但是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一开始是细细碎碎的,透过站台昏黄的灯光看去,就像是在下毛毛雨,不多久,雪花越来越大,到后来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而站台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没有星星和月亮了,这明晃晃的雪地就是最大的月亮,照亮了蓝黑的夜空。
  寒冷又回到了我身上,我抱紧胳膊,一步一步向雪原深处走去。我知道,在苍茫的皑皑白雪间,我一定像极了一朵倔犟的火苗。   六
  我被什么人推醒了,抬起头来,蒙蒙眬眬看到了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女生。
  “对不起,你好像做噩梦了,我听到你在哭,就把你叫醒了。”她抱歉地朝我笑笑,那好看的笑容在我堆满眼眵和泪痕的眼睛里慢慢清晰起来。
  “是吗?”我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搓着手臂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好冷啊。”
  “嗯,空调车就是有点冷,你应该带一件外套的。”那个女生说,“不过你的T恤很好看,这颜色就像火苗一样,是故意穿出来拉风的吧,哈哈。”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你这蓝发卡也很好看,还是树叶形状的呢。我看过一个女生也戴过你这样的发卡,不过是紫色的。”
  听了我们的对话,旁边那几个人都朝我们看过来,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时候,列车员在过道里喊道:“查票了查票了,大家请把票准备好。”
  一直在玩手机的小青年不耐烦地嘟哝道:“说真的,往来东北的火车卫生搞得特勤快,查票也查得特勤快,这一趟火车坐下来得查八百回!”说着,颇不情愿地去找他的票了。
  我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把票掏出来,上面写着:1467次,北京→加格达奇。
  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我有点恍惚起来:“这是到哪儿了?”
  不知谁答了一句:“快要出关了吧。”
  七
  关于那次旅行,我可以肯定的是,最后我买的是去往加格达奇的票。
  我是第二天晚上8∶10到达加格达奇的,出了火车站,我马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父母我很好,过几天就回去。我知道在过去的24小时里他们一定非常焦急,但是我也知道他们非常信任我,他们向来以有我这样一个有主见的孩子为荣。
  挂了电话,我就去售票厅买了次日上午9∶50(也有更早一班的)开往漠河的K7041次列车的票。抵达漠河的时间约晚上8∶00,出站之后我直接打车去了北极村。
  北极村有很多民宿,我住的那家的男主人是医生,女主人是老师,家里还有个大娘和大爷,人都挺好的。我一日三餐都是和主人家一起吃的,伙食费一天是60元(因为主人会为你做当地的特色江鱼吃,这道菜在饭店里卖得挺贵的),因为我是一个人,主人之前说好一天是30元,结果我饭量太小了,最后伙食费人家干脆就没收。
  北极村里有一个园子深得我心,尤其是那片樟子松树林,微风入林,树叶沙沙作响,真的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年轻人的合唱。园子里有一些原木制的椅子,午后带一本迟子建的书去读,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村子西边的北极沙洲是人气最旺的景点,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去“找北”啦,具体怎么找,我就不“剧透”了。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选择了这样一次旅行,找到北,找回丢失的那个自己,还是自个儿去完成吧。
  在北极村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最北邮局给亲朋好友寄明信片。其中一张是寄给阿怪的,我在上面写的是:但愿你的道路漫长,充满奇迹,充满发现。
  临别前,民宿那家的大娘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再一次惋惜地说:“孩子,这次错过了北极光呢,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来呀。”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其实,北极光我已经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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