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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毛泽东在1927年3月发表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文中所写的这段话,早已成为帮助人们理解革命的经典论述。
本文想要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个,为什么说共产党人天然地赞成暴力革命?
第二个,为什么共产党人自主掌控的暴力革命却姗姗来迟?
归根到底是同一个问题:共产党人是怎样握起枪杆子的?
一箩筐“社会主义”
这要从共产党建立之前说起。
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包括自由主义、实用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空想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在内的一大批西方政治思潮涌入中国。
彼时中国正处于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和南北分裂战乱的混乱时期,人们对共和的失败深感失望,任何西方现代思潮传到中国,都可以获得一席之地。
第一次世界大战,把西方列强都打得奄奄一息,一片废墟,个体命运悲惨,社会不公加剧,人们痛苦呻吟,可谓满目萧然。
清末“开眼看世界”以来所树立的西方榜样,在战后黯然失色。
欧战结束后梁启超在西欧游历一年,只见“全社会人心都陷入怀疑、沉闷、畏惧之中,还像失了罗针的海船迎着风遇着雾,不知前途怎生是好”。于是他认为,“社会革命,恐怕是二十世纪唯一的特色,没有一国能免”。
大半生致力于建造西式民主共和的孙中山先生也在想,如果中国以它们为榜样,努力活成它们的样子,紧接着就跌进同样的深渊,再来一次革命,那是何苦呢?为什么不直接跳过去,通往下一阶段?后来他重新解释三民主义,认为“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便与这一思想历程有关。
在这种背景下,新文化运动的主流思潮,就从自由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
今天我们说到社会主义,指的就是科学社会主义,也就是马克思主义,不需要另外加上限定词。然而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也就是中国共产党诞生之前,社会主义是龙蛇混杂、泥沙俱下的。
几乎什么思潮都可以说自己是社会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空想社会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无不以社会主义之名而行。当时的中国,连一本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译本都没有,大部分人不过是通过各种宣传单,接受几句笼统的口号,就支持“社会主义”了。
其中,无政府主义影响最大,吴稚晖、区声白、黄凌霜等传播无政府主义,都在社会上拥有很高声望。
什么是无政府主义呢?简单说来,就是这个社会不需要什么权威,政府不要,社会组织不要,每一个个人都是自由的,都心怀善意,心向光明,爱己及人,大家彼此平等,彼此互助,和乐相处。
当时的中国,连一本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中译本都没有,大部分人不过是通过各种宣传单,接受几句笼统的口号,就支持“社会主义”了。
1919年夏天,毛泽东在《湘江评论》上发表《民众的大联合》一文,认为各个阶级联合“工作”,“助人而不害人”,就可以“联合地球做一国,联合人类做一家,和乐亲善共臻盛世”。贵族、军阀、资本家、买办、工人、农民,都可以共同向善,建设一个公正团结的社会。
工读主义对青年吸引力尤其强大,这是无政府主义受到日本新村主义影响之后的结合物。蔡和森、周恩来、赵世炎、陈毅、邓小平、聂荣臻等前往法国勤工俭学,多少也是因为受到工读主义影响。
英勇无畏的共产主义战士恽代英,当时也是信奉无政府主义,他和船王卢作孚一起,进行了川南教育试验,卢作孚真金白银地在四川建设新农村。
恽代英当时说:“我信只要自己将自由、平等、博爱、劳动的真理,一一实践起来,勉强自己,莫勉强人家,自然人家要感动的,自然社会要改变的。”
抛弃幻想
但凡主义,都会描绘一个非常美好的愿景,吸引人们去接受它。
无政府主义的理想并不壞,对于中国尤其如此。中国是一个由小农、小商人、小手工业者、小知识分子等各种小生产者组成的庞大社会,无政府主义主张个体绝对自由,对他们具有天然的吸引力。
问题是,它只能描绘愿望,却无法提供通往愿望的解决方案。所以说无政府主义基本就是一种宗教,那些愿景都是画饼充饥,只能寄托来生,跟念佛没有太大区别。对应当时中国的现状,大多数的主义,都存在这一问题。
今天一看就能明白无政府主义的硬伤。
要让贵族、军阀、资本家、买办、工人、农民互相亲善,公正团结,就会涉及既得利益者(压迫者和剥削者)向受损的大众转移利益的问题。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通过“感动他人”的方式来实现,怎么可能呢?
毛泽东很快就切身感受到了这一问题,《民众的大联合》发表后没几天,湖南军阀张敬尧派兵查封《湘江评论》,在打砸现场,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他明白了“和乐亲善共臻盛世”的可笑。
那个时代就是风云际会,几乎所有先驱,都踩着同样的节拍。
1920年8月人在法国的蔡和森写信给毛泽东,明确提出“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是必要的方法,毛泽东回信的时候也反思了无政府主义,认为“理论上说得通,事实上做不到”。
恽代英也很快幻灭了。“这些努力,其实绝没有圆满成功的希望。”“要改造须全部改造,须将眼前不良的经济制度,从根本上加一种有效力的攻击。”
同样人在法国的周恩来,也走上了共产主义道路,“我认的主义一定是不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