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试图从言说方式(“对话”)的角度进行一次初步“探险”,简要探析柏拉图“对话”的特点与“言说”的方法,以期发现柏拉图文论新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词]柏拉图 对话 言说 辩证法 比喻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489(2010)06-0130-03
　　
　　柏拉图的文论著作大都采用对话体裁,对话即是他言说自身文艺观点并使之言说得以“清晰”的一种有效手段,他因此获得了像一位当代小说家那样的表述自由,进退自如地表达和阐述自己的思想,引导人们洞悉世界,并且将其发展为一种有意义的十分适当的思考形式。“文艺对话”作为一种历史的记忆,未尝不是透析思想者的文艺思想的内在底蕴的一个较新颖的角度。“对话形式的美丽是特别有吸引力的”,吸引着我们的目光和“言说”的欲望。
　　让我们先从“苏格拉底辩证法”开始。
　　一、苏格拉底式的辩证法
　　柏拉图善于采用辩驳性的对话形式,即由应答者先行立论,随后发问者发起反驳,通过你来我往的论辩与深切的分析,逐渐由发问者提出佐证或揭示前面论点的矛盾真相。回答中通常包含对对话方提出定义的批评,以及对所提问题做更准确的说明和详细的规定。论辩的过程,其实就是不断澄清相关问题,纠正立论之偏颇的过程,在对话中苏格拉底总是竭力确定有关事物的概念和定义,阐明本质,便是相关之努力。“在互相讨论的过程中,各方论点的毛病和困难都像剥茧抽丝似地逐层揭露出来,这样把错误的见解逐层驳倒之后,就可引向比较正确的结论。”可见,这种“苏格拉底式的辩证法”,特点在于侧重揭露矛盾,并透过矛盾的表象而逐步接近真理。
　　具体来谈,“辩证法”中存在两种基本手法。一是对照法,即把对同一事物的不同观点加以对比,巴赫金认为这种对比方法在“对话”具有很重要的意义。二是引发法,也就是在对话现场,苏格拉底不直接向对话者亮出自己清晰的观点,而是引起对方讲话,让人把自己模糊却又顽固的成见形成话语,并且通过不断盘问“诱导”对方自己讲出其想法,从而发现悖谬或片面。而这种“诱导”不是随意而为的,需要借助逻辑推理能力,以及旺盛的感觉力。“诱导”在柏拉图的对话《泰阿泰德篇》中被明确表述为所谓的“精神助产术”。苏格拉底在对话中经常使用该“助产术”,这也意味着柏拉图对这种寓思想于过程的方法的认同。
　　诱导的一个结果是激怒。在苏格拉底使用三段论法推论和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归纳论证时,其论证带有明显的意向,即:使其对话者确信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而不是为问题提供一个现成的答案。他总是使对话者处于羞怒的状态中,未必是一种令人信服的道德教育方式,但激怒某人,“也许是真正有效地扰乱他的心境从而迫使他在道德问题上进行哲学反思的惟一方式”,这种论证是不直接反对那个命题或定义,而是“从他的对话者确认的东西中引出自相矛盾的东西”,或者“指出他们的命题怎样包含着恰恰相反的东西”,从而引出荒谬的结论,使“通常被认定的、已固定的、在意识中直接接受了的观念或思想的规定瓦解”,并且“通过其自身与具体的事例使之发生混乱”,使交谈者自己承认一些道理,从而说服对话者撤回自己的观点。这是与他力图使他的听众产生某种特定的变化的初衷吻合的,这也并非不合他的性格特征。对于赞同者来说,这种方法显得更理智更合理,也很特殊,而全部意义也就在于它的特殊。
　　“苏格拉底式的辩证法”,虽“众说纷纭”而并非完美,却是我们理解柏拉图对话的一个基点。而作为辩证法一个重要环节的“苏格拉底讽刺”,则以深不可测的内在“素养”增强了谈话的灵感与灵性。喜欢从日常观念入手的苏格拉底,装出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做出率真的样子,向别人提问,让别人暴露自己并“指教”他,他往往接受一个命题或定义,也往往从具体事例推出其反面来。这种“谦虚”而特殊的往来方式,除了对不愿合作者的冷嘲热讽之外,还有对对话者在多种含义中进行选择的要求,也正是这种“选择”使探索之路走得更远,并上升到一个更为复杂的层面,难题的数量增加了,体验也就愈加深邃而严肃,或许在文明之初,简单的结论未必显得多么有道理,而“艰险”的旅程正是针对智慧而言的。
　　“犹豫不决”的讽刺的伟大之处,在于它能使抽象的观念具体化,通过解释“未被认识”的本质,使抽象观念得到发展。苏格拉底的“有限制意义”的讽刺是一种谈话方式和“愉快的社交”,所谓“否定的态度”也“不能被理解为那种纯粹的否定”。
　　二、柏拉图的语言与方法
　　“对话”往往不从抽象概念而从具体事例出发,通过不厌其烦地举例的办法推演出某个命题的反面来,以神话故事(甚至是虚构的)说明论点。在解释某种知识的来源和内容时,他习惯于讲个故事而非提出合理的说明,这可能出于他并不认为他的观点“所有观点都正确”(美诺篇),有必要“努力探索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美诺篇),从而依据这些故事揭示假设的另外一个层面,直到提出更多更好的假设。柏拉图对话中的“那些神话故事提出了一些我们应该相信的东西”,一些人生观。《理想国》首先即从神话故事入手,“因为这些故事是我们在今后生活中所信奉的那些价值观念的基础”。
　　比喻也是常用的手段。在难于阐明他的思想时,他就乞灵于比喻和神话。在《斐徳罗篇》中,长着翅膀但没有肉体的灵魂与诸神一道在天国翱翔,这是一个关于灵魂的比喻。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把艺术比作一面镜子。这些比喻经常出现在对话的关键位置,当善和美等许多观念隐藏在比喻等观念之下时,我们才会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我们拥有这些观念。比喻以较强的表现力,使对话更加生动活泼,并拥有较大的信息含量。正是这些富有诗意的描述和令人动情的遐想,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并不感到抽象、生涩、枯燥。诗性的想象完全可以认为是思考的一部分,柏拉图在对话中有机地统一了文学性的诗化描写与哲学式的思辨特质,将抽象干涩的思辨化为具体生动的形象,理性深刻与诗性风采,总能在富有诗意的喻示与沟通下,像泉涌一样流淌,从而超常般深化了难于言表的哲学内涵。
　　对话特别是早期对话中飞扬着瑰丽的诗性想象力,在那看似随意的一问一答中塑造出了鲜活的人物形象并营造出生动活跃的对话场景,多层次多角度地展现了苏格拉底外丑内美、爱智求知的形象。在对话中可以看出苏格拉底是不经常穿鞋的,亚理斯脱顿一次在路上碰见洗过澡穿鞋的苏格拉底,认为“这在他不是常有的事”(会饮篇),他的外貌是平凡甚至可以说是丑的,他的穿束也是十分随意的。而苏格拉底却是酷爱思考的,他经常在路上走着走着停下来专心思考。有一天清晨太阳还没升起,“苏格拉底心里想着某个问题,就站在那里沉思,想不出答案来就不肯罢休。”(会饮篇)他就一直这样站着,一直到了晚上,几个伊奥尼亚人发现“他在那里一直站到天亮,直到太阳升起。”(会饮篇)从这段谈话我们可以领略到苏格拉底对智慧、对真理的执著。
　　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的肖像,显示出柏拉图对于哲学家的象征的理想化的概念,这种外表形式与内心真实本性的对立给人一种困惑印象,而进入“灵异”般的接受状态,一种价值的象征,及自我印证与体验。
　　对话还充满生动的场面描写。既有优美的自然环境又有热闹的插科打诨,比如,《普罗泰戈拉篇》或《会饮篇》那样的苏格拉底的自娱,对那些重要人物——哲学家、数学家、政治家——的嘲笑,描述欢乐的青年、青草茂盛的河畔、清澈见底的河流。《会饮篇》生动再现了朋友间聚会的乐趣,谈话间阿里斯托芬还打着饱嗝,亚尔西巴德酒醉而至,“大声喧嚷着问阿伽通在哪里”,还为了苏格拉底而争风吃酷。这种不拘形迹的筵席交谈,具有特别的自由与亲昵感,带给人一种“狂欢化”的快感,在以后的年代里得到广泛而又多样的发展。
　　同时,我们还必须关注语词的重复与对白的细微变化,研习对话角色的说白,这样才能对柏拉图世界及其所表现的“大宇宙”有最完整的意识。从很多描述与对白,我们既看到一个人的言行,同时描述与对白又让人看到了本人对其行动的反应与“论说”。读者看到并真正理解了这个人,避免理解过程中抽象性的陷阱,也避免了前苏格拉底哲学对“人”的冷感。单调与苦涩使许多“潜在的哲人”受到精心布局的考验,而在柏拉图那里,不是“美”对“真”的伤害,而恰恰是“美”的诗意的细节包涵了“真”的“影像”,这“影像”将使未完成的论证得以完成。
　　补充一句。反驳、引导、旁敲侧击等技术手段和修辞、写作艺术等保障了“对话”合乎逻辑地展开。
　　由于话题的开放,辩驳的奇伟,语言的生动,“对话”往往给人一种如同身临其境的真切感受,像亲身参与了一场在特殊情境中展开的生动而清晰的哲学辩论,这恰当地说明——思想是在两个或几个意识相遇的对话点上演出的生动的事件。用“文学形式”讨论学术问题的好处,在于“生动鲜明,以浅喻深,层层深入”,使人看到“活的思想的辩证发展过程”,并帮助已经包藏于每一个人的意识中的思想出世,虽然最终结果往往只显示出某种固有的意见是不可靠的。
　　柏拉图对话从日常话题入手,以故事、神话为论证依托,具有直观形象的审美表现力,寓雅于俗之间,提升了普通人的思想观点和看法。柏拉图的对话是希腊文学中一个卓越的贡献。
　　柏拉图对话的戏剧性、时间性所显现的“显—隐”、“有—无”的悖论式相关,使其“对话作品”为西方思想提供了无限解释的可能,它是可以靠自身跨越时间的真正的“作品”,而不像那些主题鲜明、结论明确的“知得”文章(论文),一旦被“看穿”,其文命就随之消亡。这或许也是柏拉图流传久远并不断被“回归”和“注释”的原因之一。不如亚里士多德那样以他的独立体系所阐述的概念“雄霸了二千余年”,柏拉图的理论内部充满了矛盾,但又以其思想的开放性对后人有着无穷的启迪,这与对话的方法有很大关联吧。“对话”使得柏拉图完成一次又一次伟大的“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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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稿日期]2010年3月28日
　　[作者简介]周青民(1981～ ):男,吉林公主岭人,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文艺学硕士,研究方向:文艺学,新闻学,广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