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论台阁体》

来源 :读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ym890419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论台阁体》,并非单纯讨论文学及一种文学创作的形式,而是将之作为一种“历史现象”来进行追源溯流的研究。
  洪武废相,渐后,始有内阁。乃自翰林院中简任词臣,作为天子的文学侍从,“职司代言”,能“预机务”,因有台阁之称。而台阁体,即是这样一批“毫无事权”的“文墨议论之官”(见《神宗实录》)所创立并倡导的文体或曰诗文模式。在文学史的讨论中,台阁体向不为所重。此类作品,缺乏创造性,内容贫弱,徒具典雅工丽、雍容华赡的形式而已。对这样一种并无多少艺术价值可言的文体,似亦无投入特别关注的必要。但作者在这里所作的讨论,却接触了此前一个被人忽略的问题,即台阁体的产生和流行与明前期的文化政策及知识分子政策的关系。
  作者指出,明王朝是一个地地道道由农民起义军建立的王朝。朱氏集团的主要军事政治领袖,均为贫脊的淮西一带下层贫民。青少年时期饱受饥寒流离之苦,又以长期艰苦征战而得天下。故与以往新王朝的创建者不同,他们与旧王朝及在旧王朝供职的士大夫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相反,对贵族地主阶级有着本能的痛恨,对大多出身富裕家庭的知识分子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敌视心理,思想情趣上不合拍。掌权后,便用一种近似恶作剧的方式来捉弄、折辱士大夫,摧挫他们的自尊心,以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如此政治背景之下,作为代言近臣的台阁体作家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威胁?
  继朱元璋大兴文字狱,无辜士子以“表笺祸”惨遭屠戮之后,又有靖难之变,储位之争,多少文士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其遭际之惨烈,数百年之下,犹令人悚然。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有身家性命之虞。据叶盛《水东日记》载:台阁体作家“三杨”之一的杨荣曾对人言:“吾见人臣以伉直受祸者,每深惜之。事人主自有体,进谏贵有方。譬若侍上读《千文》,上云‘天地玄红’,未可遽言也,安知不以尝我?安如上主意所自云何?安知‘玄黄’不可为‘玄红’?遽言之,无益也,俟其至再至三,或有所询问,则应之曰:‘臣幼读《千文》,见书本是‘天地玄黄’,未知是否。’”如此惶惶凛凛,揣摩上意,慎尔出言,方可期以保全。这样一种心态,早已谈不上自己的独立人格,又怎能还有创造精神?笔下又如何能有生机呢?当然这决非历史上的殊例,但在讨论台阁体的时候,却可用以说明这一文体形成的某种特殊原因。被称为“以文章领袖缙绅”的李东阳,作有一则《纸铭》:“以白受缁,文斯生也。以方受割,用乃成也。制于物面为功,亦何病其形也?”适可用于自况。“制于物而为功”,一切听命于制者,哪有个人的创造性可言?文人之悲哀,莫大于此罢!《颜氏家训·文章》篇曾历数文人“自陷轻薄”之状,似失之于不察。“闲居非吾志,甘心赴国忧”,(曹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杜甫)本是一番人生抱负,相如献赋,思王上表,求用而已。而“元瑜俯首曹氏,嗣宗盘桓司马,父子酒歌,盖有不得已也”。(语出张溥)文士之用与不用,乃至一生一死,全系于统治者的一喜一怒之中,种种“不得已”,谁当其咎?至明永乐到弘治这一台阁体盛行的时期,情况便更有些特殊。
  明代翰林院,较之前代,“益臻崇宏”,“更明显的变成一个中央政府里面唯一最高贵的学术集团”。(见钱穆《国史大纲》)又有庶吉士之增设,作为后起英俊,以备侍从台阁之用。由翰林院庶吉士到内阁大臣,是一条从道德文章到文章道德的路(明代前期阁臣入阁前有担任地方官经历者尤少),通常说来,这批人是文章俊彦,而非官僚和政治家,但在被推上高位,即“台阁体”所谓之“台阁”之后,他们便随即陷入欲进不得、欲退不能,进、退皆难全身的境地,其文学创作,则必然终始受到政治环境的严格制约。这是台阁体作家的不幸,也是文学的不幸。正如作者在讨论中谈到的:“所谓‘台阁体’的繁荣,乃是在文学的悲剧的时代,在无数文学家的祭坛前,被迫上演的一出贫乏苍白、丝毫不能提起人们兴致的闹剧。”
  不过,说令人提不起兴致,亦未全是。通过这一历史现象而洞见一代文士的命运及文学兴衰的契机,已是“兴致”之一;何况,尚非止此?
  
  (《论台阁体》,廖可斌著,载《中华文史论丛》第四十六辑,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年十二月第一版,3.00元)
其他文献
军事链接    在军事上,伊朗是一个“独特”的国家,境内有两支有着同样军队建制的武装系统。一个是伊朗国防军,也称伊朗武装部队,另一个是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前者拥有30余万人的军队,而革命卫队目前拥有近13万武装人员,也有自己的陆军、海军和空军,是一支与伊朗国防军平等的武装力量,后者对稳固伊斯兰政权的意义更大。伊朗国防军与革命卫队并存的体制实际上是国家武装力量与宗教武装力量的并存和结合。国家武装力量
阿曼达·玛利亚·诺克斯  好莱坞影星马特·戴蒙主演的新片《静水城》日前在北美地区上映。影片讲述一名中年男子跨国营救含冤入狱的女儿的故事。导演麦卡锡称,此片的灵感来自14年前轰动一时的“天使杀手案”。  2007年,20岁的美国女生阿曼达·玛利亚·诺克斯在意大利留学时,被控与男友一起杀害室友。因她有着天使般美丽面孔,这一案件被称为“天使杀手案”。此案牵涉美、英、意三国,案情扑朔迷离,审判一波三折。麦
我本人其实是极不相信运气这回事的,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抽奖连一包纸巾都没中过的缘故,我对于“靠运气”这事儿深恶痛绝。过往的人生经历使我坚持认为,与其相信好运会从天而降,不如相信公鸡会直接下一枚荷包蛋。  但自从关注体育以来,我发现我的上述人生观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比如我的主队对阵强队时,我会抱着“也许会出现奇迹”的想法看比赛,不到最后一刻,这念头绝对不消;比如小德在网球赛中爆冷出局,我一定会认为是他“
不知从何时起,文化已如“女人的袜子”,流转万变,频繁更替。虽然它们样式翻新,五彩缤纷,却都只能各领风骚三五天,再也没有什么“货色”能压得住“箱底”,有幸而陪伴“女人”终生了——文化“蜕变”为“流行文化”。  虽然是“袜子”一样的文化,流行起来却也令众似醉似醒,如痴如狂。流行文化为何如此魅力十足,竟能将大众集体地引入“曼陀罗”之梦呢?《大众的梦——当代趣味与流行文化》一书为此进行了探索式的阐述。  
7月28日,中央电视台演播厅,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下文称国航)金凤乘务组13位组员面对镜头,娓娓而谈,优雅而从容。当天,金凤组被中共中央宣传部授予“时代楷模”称号。  今年是金凤组成立20周年。它先后荣获全国“青年文明号”、全国五一劳动奖状、全国巾帼文明示范岗、全国工会系统先进集体、全国民航精品航线服务样板优秀集体等荣誉称号。  见证生命奇迹  金凤组的出现,源于一场服务竞赛。  1994年,中韩航
最近一段时间,日本与周边国家岛屿之争持续不断。北面与俄罗斯就北方四岛(俄称南千岛群岛)争执激烈,西面与韩国在竹岛(韩称独岛)问题上剑拔弩张。其中,中日钓鱼岛争端尤为引人关注,从4月份至今,事态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因为日本政府步步紧逼愈演愈烈。  9月10日,日本首相野田佳彦主持“有关钓鱼岛问题全体内阁专门会议”。会议决定,政府出资20.5亿日元(1日元约合0.08元人民币)从“岛主”栗原家族手中“购
印度古吉拉特邦一个叫拉朱萨纳的偏远村子,最近火了。  “我知道他有一天会成为总理,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命运。”面对印度新德里电视台的镜头,62岁的贾苏达本·莫迪(下文称贾苏达本)表情平静。她穿着一件显得很宽松的上衣,配一条素色纱丽,脸上满是皱纹,手和脚上有深深的黑色裂痕。  贾苏达本的外貌和村子里其他妇女没什么两样,可现在人人都知道她与众不同,因为她的丈夫是印度当选总理纳伦德拉·莫迪(下文称莫迪
现代人具有广博的科学知识,但这并没有丰富他的精神生活,也并没有把他从精神的贫困和绝望中解救出来。  科学要求专业化,它使人无法受到全面的教育。只有在人文学科方面的全面教育才能丰富人们的精神生活,才能使人们的生活具有目的性。科学注重实际效用,它的目的是增加财富和达到某些实际的目标。但是,科学并不告诉人们为什么要达到那些目标。科学有助于生活,但它并不教给人们生活的目的,它只注重手段,不注重目的。  科
中国的读书人不读《红楼梦》,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但读《红楼梦》岂容易哉。不过是几个女人、几个男人的故事,竟说得这么的“寓言”,弄得“红学”“曹学”议论纷纷层出不穷。又如《红楼梦》自是好,不小心拿起一本“红、曹学”的文章,常不免暗自闷损,那么活泼泼的《石头记》,就搞得索然无味,无法可想之余,只好多读“红楼”之“梦”,少读“曹、红之学”,后者让专家们梳理去也。  这般说话,或有“轻狂”之嫌,其实意下不
几年前,还混迹在各片场以求露个脸的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 Cumberbatch)在上网搜索自己的名字时,发现一个影评人毫不客气地这么写道:“康伯巴奇,一个顶着蠢货名字的白痴演员,有一张大傻长脸。”  今天看来,这句话已经成了一个忆苦思甜的玩笑。凭借在由英国广播公司(BBC)电视台制作的连续剧《神探夏洛克》中扮演的福尔摩斯一角,康伯巴奇成了全球新偶像——这部电视剧如今红透欧美,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