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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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1921年7月
  莉莉·贝克在伸手取出邮件前,先仔细看了看邮箱。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曾经是西棕榈滩的邮政局局长,喜欢恶作剧,例如把蛇藏在邮箱里。去年圣诞节,她哥哥死于蛇咬;当然,他也算是笑到了最后。
  不过,今天只有一封邮件,是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一张图片,是一家位于奥兰多的豪华酒店。她从没去过奥兰多。翻过明信片,她惊讶地看到背面一片空白。明信片上只写了她的姓名和地址,用的是工整的印刷体。
  她纳闷地摩挲着明信片,邮戳日期为1921年7月27日,两天前寄自奥兰多。她又翻过明信片,仔细研究那张酒店图片。据图片下的一行小字,酒店名叫圣胡安,建成于1885年,由C.?E.皮尔斯设计。从建筑宏伟的外观看,这是有钱人住的酒店。
  丹尼·贾米森警官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莉莉还站在邮箱旁边。他们自小就认识,贾米森警官比莉莉高一个年级。高中毕业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只是偶有交集。当他经过时,莉莉正要挥手,但贾米森警官却轻松地跳下自行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嘿,莉莉!”他一边打招呼一边把自行车靠在棕榈树上,“你姐姐在吗?”
  莉莉换了一只脚站着。丹尼怎么問起朱妮来了?虽然父母几年前去世后,她和同父异母的姐姐一直住在一起,但朱妮对自己的事情往往三缄其口。莉莉有时候会撞见她喝着违禁的杜松子酒压低嗓门讲话,或者参加深夜通灵会之类的秘密活动,都与西棕榈滩鬼鬼祟祟的波希米亚场景有关;这些都跟她白天的工作大相径庭。大约八个月前,她接替了哥哥的工作,主管镇上的邮局。“她肯定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莉莉回答道,“今天早上我没见到她。”
  “知道了。可你昨晚看见她了吗?”
  莉莉再次犹豫了。事实上,她从上周五开始就没见过朱妮。那是三天前的事了,朱妮匆匆忙忙地提着一只行李箱离开了家。她说:“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病得很厉害,可能要几天不回家。”
  “朱妮,你要去哪里?”莉莉吃惊地问。尽管朱妮的生活越来越任性,但她从不旷工。
  然而朱妮只是耸耸肩,“不用你管。”
  莉莉不想在丹尼面前打姐姐的小报告,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为什么问起朱妮?”
  贾米森警官不安地踱着步子,莉莉突然想起以前那个14岁的男孩,头发蓬乱,尴尬地告诉老师没能完成作业。“怎么了?”她问道,语气更加严厉,“丹尼,有话直说。”
  警官挺起胸膛,“前邮政局局长助理蒙塔福特先生,刚刚在奥兰多被杀,案发地在圣胡安酒店。”
  莉莉倒吸一口气,手指紧捏着裙子口袋里的明信片。她想起了蒙塔福特先生,40多岁,穿着讲究。朱妮经常和他调情。“我听说他几天前辞职了,”她说,“打算在奥兰多开一家店,是吗?”
  “没错。”
  “你找朱妮是要打听什么?”
  “奥兰多警方认为朱妮对蒙塔福特死亡一事可能有所了解,所以想和她通话。”
  “怎么会这么想?”她问道,不禁想起朱妮曾经在做完礼拜之后向蒙塔福特先生打了个飞吻。
  “蒙塔福特先生身亡的酒店房间是用朱妮·贝克小姐的名字登记的。”
  莉莉想到了刚刚收到的那张明信片。是朱妮寄来的吗?但是为什么没留只言片语?她的腋下渗出汗水。如果蒙塔福特先生被杀害,那么朱妮还好吗?她直视着老友的眼睛,问道:“丹尼,我姐姐还好吗?”
  “我不知道,”他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如果你昨晚见过她,那么——”
  “我没有!”她喊道,全身发抖,“我从星期五以后就没见过她!”
  贾米森警官伸出手去,扶她到门廊的木头台阶上坐下来。
  “莉莉,我想你最好跟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在西棕榈滩警察局,莉莉紧紧握着一杯黑咖啡,那是贾米森警官给她买的。与此同时,她的嫂子玛莎·贝克来了。自从八个月前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奥维尔去世后,她几乎没见过玛莎。她俩蜻蜓点水般地拥抱了一下,玛莎在警察局等候室找了把椅子坐下,两条纤细的腿交叠盘在椅子的横档上。她照例穿一件海军蓝格子呢的家常连衣裙,看起来普通而单调。“我说,你那可怕的姐姐又怎么啦?”
  “玛莎,别这样,我很担心她。”
  “呸!她呀,总会平安无事的。”玛莎站起来,在狭小的等候室走来走去,“她去奥兰多干什么?肯定没把邮政局局长的工作当回事。”
  莉莉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清楚。”
  玛莎对莉莉皱皱眉,“你肯定知道。很明显,她和蒙塔福特先生有私情。”她啧啧两声,“可怜的蒙塔福特先生是奥维尔的得力助手,你记得吧?”她摇了摇头,“现在我明白了他为何不介意把我死去老公的职位让给你姐姐了。邮政局局长!呸!”莉莉恼怒地转身不看嫂子,但是玛莎勾画的形象着实令她不安,甩也甩不开。
  她的姐姐怎么会那么快当上邮政局局长?去年冬天奥维尔备受蛇毒折磨,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当时奥维尔说,蛇是一个礼物,但却没透露这礼物是谁送他的。
  奥维尔被葬在伍德维尔公墓。一周后,朱妮向附近的全体居民发出一份申请,希望接替哥哥的职位。当时是1月,朱妮仿佛还是一位正直的社区成员,为教堂演奏,在合唱团担任指导。后来,她开始在本地的地下酒吧流连。当然,那是后话。就在那时,社区针对她的申请召开会议,随后任命她为西棕榈滩邮局的局长。
  这时,贾米森警官推开门,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我刚和奥兰多警方通了电话,”他看上去很担心,“他们找到了你姐姐。”
  一阵寒意袭上莉莉的心头。“她没事吧?”她低声问。
  警官看起来很吃惊,“嗯,她没事。我很抱歉。她挺好。警方在奥兰多的一家寄宿公寓里找到了她。”
  “哦,感谢上帝!”莉莉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捂住脸,接着抬起头来,“怎么回事?是谁谋杀了蒙塔福特先生?”   贾米森警官拉过一把椅子,靠近莉莉坐下。玛莎狐疑地看着他们,但两个人没理会她。“你知道上周邮局失窃的事情吗?将近2.7万美元被盗,你姐姐跟你提起过吗?”
  “不,她没有。”莉莉停了一下,“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玛莎嗤之以鼻,“挪用公款。很明顯,大多数人不知道邮局每天进账多少。”
  “看来最近有人发现了这桩盗窃案,”贾米森说,舔了下嘴唇,“几天前,亚特兰大的联邦储备银行收到了西棕榈滩国家银行寄来的两个包裹,里面本该分别有1900美元和8000美元的现金。但是,银行职员打开包裹的时候,发现只有几张美元和一堆剪下来的杂志页包裹在一起,其余的钱被偷了。”
  莉莉低声叹道:“那可是一大笔钱啊!”
  玛莎看起来很生气,“盗窃在任何环节都可能发生。他们搜查过亚特兰大的那个职员了吗?”
  贾米森警官点点头,“是的,当地警方和联邦调查局都盘问过她。这些包裹从邮局取出后一直受到严密监控。”
  “也许钱到达邮局之前就发生了盗窃,”玛莎没有气馁,“也可能是西棕榈滩银行的职员偷了钱。可能性太多了。”
  警官摇了摇头,“银行职员说,她签收了这笔钱,并且交给了蒙塔福特先生,随后蒙塔福特先生签发了这两个包裹。这一点得到了另一位银行职员的证实。事实上,当天是蒙塔福特先生最后一天上班,这两个包裹就在他签发的最后一批包裹之中。”
  “那很可能是蒙塔福特先生偷了钱,”玛莎大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他打算在奥兰多开店。”她低头看着警官,“嗯,他一定是不顾一切地想偷钱。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奥维尔曾经想让我借一笔钱给朋友,肯定是他,毕竟他曾经是我丈夫的得力助手。”
  “也许他就是因为这笔钱被谋杀的呢?”莉莉说道,“也许有人知情。”朱妮是因为这个原因去奥兰多的吗?为了追踪钱、追踪蒙塔福特先生?她当然应该想尽办法把钱找回来。
  贾米森警官挠了挠耳朵,“事实是,在酒店房间,警察在蒙塔福特先生身上发现了大量现金。”
  “这说不通,”莉莉说,“为什么凶手没有拿走钱?”
  贾米森警官作势要去摸她的手,不过并没有,“恐怕你得有个思想准备,这件事可能有不同的说法。”
  “什么?”玛莎和莉莉异口同声地问。
  “你姐姐本人盗窃公款,接着设计陷害蒙塔福特先生,最后杀了他。”
  “不!”
  “我很抱歉,不过朱妮已经被奥兰多警方逮捕,罪名是贪污、欺诈和谋杀。”
  第二天下午,莉莉慌慌张张地走进奥兰多监狱。是贾米森警官驾驶自己的福特车,驱车170英里,把她和玛莎送过来的。她不清楚贾米森这么做是职业义务,还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因为很久之前的友谊,但是眼下,她都不关心。她只是庆幸这一路上陪在身边的不仅仅是玛莎。
  接待他们的是位一头银发的副警长,贾米森警官似乎提前与奥兰多警察局局长打过招呼。副警长领着他们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排牢房前,走到右边最后一间停了下来。莉莉看到里面的几条长凳上挤了很多人。
  “朱妮·贝克!”副警长喊道,用警棍顺着铁栅栏一挥,“访客!”
  坐在右侧一条长凳上的朱妮应了一声,匆忙跑了过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憔悴和疲惫,她知道,玛莎也注意到了。“亲爱的!”朱妮喊道,从栅栏里伸出双手。莉莉本能地伸手握过去。
  “你带她来的?”朱妮问,眼睛扫过玛莎。
  莉莉耸耸肩,“她坚持要来。”
  玛莎吸了吸鼻子,“我也没指望你会感激我。”
  在朱妮身后,另一条长凳上的女人挑衅道:“那个坏女人是谁,朱妮?”她的声音不清,好像嘴里含着东西。
  “别管闲事!”朱妮说,又紧紧地握了握莉莉的手,“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贾米森警官开车,把我们从西棕榈滩送过来,就是我的老朋友丹尼。”她又急忙补充,知道姐姐的问题就在嘴边了。她看了看站在30英尺开外的那位副警长,压低了声音,“现在没时间说这个。我们需要讨论的是,朱妮,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蒙塔福特先生?”
  朱妮闭上双眼,“哦,可怜的菲利普。”她接着又睁开眼睛,看向莉莉,“我全都看到了,你知道吗?”
  “什么?”玛莎喊道,“你什么意思?!”
  “嘘!你看到谋杀了?”莉莉小声说,感到有些不安。朱妮的脸上露出一种恍惚的奇怪神情。“你在现场?”
  “某种程度上,”朱妮回答,“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了。那时候我还在家。”
  “哦,老妹,”玛莎插话道,难掩轻蔑,“谋杀让你发疯了。”
  莉莉再次向嫂子嘘了一声。她慢慢地跟朱妮说话,就像跟小孩子说话一样,“朱妮,请你从头说起。”
  朱妮深吸一口气,“上周四,菲利普给我发了一封电报,请我到奥兰多圣胡安酒店与他会合。他告诉我,在前台给我留了一把用我名字登记的房间钥匙。”
  玛莎啧啧连声,“你可真是个‘新型女性’。向男人投怀送抱,无耻!”
  “老实说,收到菲利普的电报,我很惊讶,”朱妮没搭理玛莎,继续对莉莉说,“他在离开西棕榈滩之前,曾经告诉我不要指望再见到他。他打算搬到奥兰多,开始新的生活。”
  “看来,他改变了主意。”莉莉说,打量着朱妮的脸。
  “在电报中,他说想谈谈我们的未来。我很高兴。”说到这里,朱妮皱起了眉头,“但是,就在当晚,西棕榈滩的警察路过邮局,把失窃的事告诉了我。”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我心里明白,那笔钱一定是菲利普拿去了,为了我们。”
  她又深吸一口气,“但当我凝视水晶球时,天已经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那意味着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所以我决定赶到圣胡安酒店和他碰面,讨论我们的未来。”
  “那张明信片就是这个意思吗?”莉莉问道,想要避开姐姐的胡乱猜测。   “什么明信片?”朱妮问道。
  “别说这个,”玛莎不耐烦地说,“告诉我们你‘看’到了什么。”她语气里的轻蔑再一次表露无遗。
  莉莉怒视了玛莎一眼,让她不要多嘴。“你到了奥兰多,”她提示朱妮,“在圣胡安酒店登记。你有没有找蒙塔福特先生——”
  “沒有,”朱妮打断她,“我没有在圣胡安酒店登记,菲利普在前台给我留了钥匙。”
  “有口信吗?”莉莉问。
  “没有,只有一把钥匙。我乘电梯到三楼,走到323房间前敲门。”
  “然后呢?”莉莉问。
  “他没有应门,于是我打算进去等他。”朱妮脸色苍白,尽可能地往前移了移,握紧莉莉的手,“太可怕了。菲利普倒在地上。我看到他胸口插进一把匕首。”她简直透不过气来,“我记得自己跪下来,爬向他,想把匕首拔出来。”
  “啊!”莉莉低呼,想象着那幅场景。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尖叫。莉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向天花板,“接着,我听到有人尖叫。一个女服务员进来了。我跟着她跑,还跑到了她的前面。我跑下楼,跑出酒店。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跑了好几英里,最后终于清醒过来,在我看到的第一家寄宿公寓入住了。”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说清楚?”玛莎斜着眼睛问道。
  “我害怕。我只知道我不该待在那个房间里。”
  “你从酒店跑出去,浑身是血,”玛莎说,满是嘲讽的口气,“难怪他们要把你关起来。连我都觉得可疑。”
  朱妮两眼含泪,“我没有杀他!我爱他!”
  “你怎么不跟他通灵?”玛莎粗鲁地问,“你怎么不问问他的灵魂,是谁杀死了他?”
  “我会问的!”朱妮答道,“只要他们放我出去。”
  玛莎又吸了吸鼻子,“你怎么不看看你的水晶球,看看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回到等候室,莉莉和玛莎看到贾米森警官在那儿等她们,身边还有一位警官,自称是奥兰多警察局局长麦金利。他将他们三位领到办公室。
  “我姐姐没有杀菲利普·蒙塔福特。”莉莉说。
  局长点点头,仿佛知道她会这么说。他打开桌上的一个包裹,抽出一封电报,将一张黄色纸在她面前展开,“也许你能解释这个。我们在死者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它。”
  莉莉探过身去看电报,令她烦乱的是,旁边两个人也同时探过身来。玛莎还忍不住念了出来:“亲爱的菲利普,我们有很多东西要谈。我期待你的解释。记住,未来有很多种。明天我坐2点的巴士到奥兰多。——朱。”
  “嗯,这个讲得通,”莉莉回答道,感到脑袋晕晕的,“这是回复蒙塔福特先生的电报。我认为她是想要有关那笔钱的解释。”
  “嗯,嗯,”麦金利局长说,“那你如何解释这个?”他拿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那家酒店的图片,与莉莉收到的那张相似。上面写了几个字,印刷体:“323房间。中午。带香槟。——朱妮。”
  “贱人!”玛莎怨恨地低吼,“不要脸。”
  “时间不对,”莉莉说着,手指轻轻地敲着电报,然后敲着明信片,“她的巴士到早了?”
  局长耸了耸肩,“也许她乘坐了一班较早的巴士。”
  这当然有可能。莉莉记得那个周五的早上,姐姐东奔西跑,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她从手袋里掏出那张取自邮箱的明信片,把两张明信片放在一起。酒店图片相同。
  “我昨天在邮箱里取出的。”莉莉说,把两张明信片翻过来,查看背面的手写印刷体。
  “笔迹相同。”贾米森警官说。
  “朱妮说她没有给我寄明信片。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这两张明信片都不是朱妮的笔迹。朱妮写字更喜欢用圆体,字母更圆。”
  “哦……”局长似乎不太相信,“她写字时用了印刷体,而没有用圆体,仅凭这一点证明不了什么。”
  “局长,”莉莉面向局长说道,“朱妮告诉我蒙塔福特先生在前台给她留了323房间的钥匙。她说她从未在酒店登记房间。”
  “不过,那个房间绝对是登记在她名下的。”局长说,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奥兰多警察局,我是麦金利。”他用手捂住话筒,朝门口点了点头,“秘书会带你们出去的。”
  大家走出警察局后,莉莉停住脚步,用手挡住佛罗里达刺眼的明媚阳光,“我们应该跟圣胡安酒店的前台问问情况。”
  “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什么?”玛莎喊道,同时拉低帽檐,遮住脸。
  “有些事情不对劲。”莉莉说,抬眼看着贾米森警官,“求你了,丹尼。你专程送我们过来,你肯定也这么想。”
  他低下头看着她,点了点头,“圣胡安酒店离这儿只有几个街区。我们可以过去问问情况。”他看了看表,“然后我们去吃点东西,我快饿死了。”
  圣胡安酒店的内部装饰跟它的建筑外观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置身宽敞的大堂,莉莉眨了眨眼睛,但是这宏伟的气势并未打消她的勇气。她大步走到大厅的服务台前,那里有两个职员,穿着亮红色的西装,系着金纽扣。玛莎低声说想找一下厕所,莉莉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问出答案。
  好在贾米森警官很内行。“对不起,”他对接待员说,亮出警章,“我想就上周六上午发生的事件进行一些后续调查。”
  那个职员可能快40岁了,但脸上仍然容光焕发。很明显,那起谋杀案是一大焦点。“是的,长官,你随便问。”莉莉想,他可能是一位退伍军人。
  “上周五早晨朱妮·贝克入住的时候,是你办理的吗?”贾米森警官问。
  “是的,长官。我是说,不是。对不起,我——”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他凝视着对方制服上闪亮的金属别针,“塞缪尔斯。”
  塞缪尔斯先生笔直地站了起来,“是的,长官。我的意思是,朱妮·贝克是周四晚上入住的,不是周五早上。”
  “什么?不对。”莉莉很困惑。   贾米森警官用脚轻轻碰了碰她,“你为什么特别记得她?”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暗黄的牙齿,“我记得她那顶漂亮的帽子,我原想,‘对于一个叫朱妮·贝克的人来说,有点夸张了。’当然,在警察问我323房间客人的名字后,这个名字就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了。”他放低声音,“听说真的很血腥。有几个人看见她在凶案发生后跑过大厅。她身上沾满了血,但没人想起要拦住她。我当时要是在就好了。我会拦住她的。但我后来才到。”莉莉不想再听这个人讨厌地啰唆下去,往旁边挪了几步。
  “你还好吗?”贾米森警官向她俯下身去问,看上去很担心,“要不要坐下来?”
  “他的话不对,”她低声说,“我知道朱妮周五早上还在家。她离开之前我见到她的。我是说,我知道她是去奥兰多了,但是他说她在周四晚上入住的,这很奇怪。还说她戴了什么帽子?朱妮讨厌帽子。”
  “是的,确实有点古怪。”他答道,回到服务台前,继续跟那个接待员谈话。“我跟贝克小姐通过话。她说周五早上你们俩交谈过。”
  “不是我。我刚说过,我后来才到,错过了那场大戏,”塞缪尔斯说,同时向服务台尽头的另一个接待员打了个手势,“马蒂·奥利弗才是你要找的人。嘿,马蒂!”
  那个接待员抬起头来,“找我吗?”
  “这位警官想了解一下朱妮·贝克的情况。”
  “她怎么了?”
  “她告诉我们,她周五下午和你谈过话。”贾米森警官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那名男子。
  “不,她没有登记入住。她问是不是有口信留给她。‘朱妮·贝克。’她说。”他擦了擦唇上的汗,“我给了她,是把钥匙。”
  “不同寻常吗?”莉莉问道。
  “不,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塞缪尔斯好奇地看了看他的同事,然后插嘴说,“有时人们会把钥匙留给亲戚……或情人。”
  他的语气有点狡黠。“你认识菲利普·蒙塔福特吗?那个被谋杀的人?”莉莉问道,“是他把钥匙留给贝克小姐的吗?”
  奥利弗先生在胸前画着十字,“我认识蒙塔福特先生。他以前在这里住过。但留口信的不是他。事实上,给她留钥匙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莉莉问道。她和贾米森警官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的,她是那天上午来的。她告诉我她想把房间钥匙留给一个人,那个人很快就会到。她还说她的手受了伤,要我帮她在信封上写上地址。”
  “你把这事告诉警察了吗?”贾米森警官问道。
  接待员耸耸肩,“没有。我只是告诉他们我看到一个女人走出电梯,浑身是血,眼神怪异。我告诉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叫朱妮·贝克,然后我就再没听过任何消息。”
  “他们都在嫁祸朱妮。”贾米森警官对莉莉说。
  “那是肯定的。”她回答。
  他们找了两把椅子坐下,等着玛莎。他们可以看到,她正从木制餐具柜上取出大水罐,给自己倒一杯黄瓜水。
  “現在我们该怎么办?”莉莉问道。想到朱妮还在监狱里,她热泪盈眶。
  贾米森警官摸了摸她的手,“莉莉。”他刚开始说话,就听见前台的接待员在清嗓子。
  “塞缪尔斯,什么事?”贾米森皱眉问道。
  令他们吃惊的是,这个接待员向他们探过身来,近得他们都能闻到他嘴巴里有金枪鱼的气味。“那个女人,就在这里。”
  “什么女人?”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朱妮·贝克。上周四晚上我登记入住的那个女人。奥利弗说就是那个女人让他在信封上写名字的。她就在那儿。”
  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莉莉屏住了呼吸。他指着的是玛莎,玛莎正端着一杯黄瓜水向他们走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莉莉喊起来,头脑发晕,“不可能是那个女人。她是玛莎·贝克,我的嫂子。”
  但玛莎的眼睛睁得老大,她发现莉莉盯着她看,那个接待员还站在他们身后。她看着圣胡安酒店巨大的玻璃门,看着远处洒满阳光的街道。
  感觉到她想要做什么,贾米森警官跳了起来,冲过去抓住玛莎的胳膊。他转向那个接待员,后者正惊愕地看着这一切。“塞缪尔斯!马上报警!找麦金利局长!”
  “是,长官。”接待员应声跑开了。
  “这是真的吗?”莉莉问道,“这些人说你冒充朱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除非,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说不下去了。
  贾米森警官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她杀了蒙塔福特先生。很有可能。问题是为什么?似乎不是为了钱,因为她把钱留在现场了。不,很明显,她想诬陷你姐姐。”
  “什么?为什么?”
  玛莎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怖,“你姐姐!她杀了我丈夫!把我的奥维尔夺走了!”
  “不!”莉莉喊道,“他是被毒蛇咬死的!”
  “蒙塔福特先生买了那条毒蛇,也是他把蛇放在邮箱里,让我的奥维尔打开。我敢断定是朱妮指使他那么做的。几周前,我找到了他们留给奥维尔的明信片。我一直等着他们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行为,但他们什么都没做。”
  莉莉盯着玛莎。这个女人疯了。但是一个模糊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翻腾。
  在哥哥的葬礼上,朱妮把头埋在蒙塔福特先生的胸前哭泣。两人窃窃私语。羞愧?后悔?难道这就是朱妮决定继续哥哥工作的原因吗?
  莉莉摇了摇头,“那是个意外,是一个恶作剧。他们搞砸了,我肯定。”她又冲玛莎皱起眉头,“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怎么做到的?”
  玛莎得意扬扬,“菲利普最后一天上班,我当时在场。我知道那些银行包裹可能会运到。我在他的办公室看到了酒店信息,他一定是那天早些时候预订了圣胡安酒店。”
  “你拿了钱,几天后去了奥兰多。你计划在蒙塔福特先生到达圣胡安酒店前就来到这里,”贾米森警官说,显然试图问出细节,“然后你假装是蒙塔福特,给朱妮发电报,邀请她来。”
  “你没想到她会回复一封电报,”莉莉接过贾米森警官的话补充道,努力想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然后你用朱妮的名字预订了一个房间,第二天早上又把钥匙留在前台给朱妮。”
  贾米森警官说:“你还让前台工作人员帮你写了地址。”
  “然后你给蒙塔福特先生送去一张便条,邀请他到323房间。你是在那个时候杀死他的吗?”莉莉紧接着说。
  玛莎吸了吸鼻子,“他甚至没有反抗,像只羊羔一样一头栽倒。”
  “几个小时之后,朱妮才到,他已经死了,”莉莉说,泪珠滑过脸颊,“可怜的朱妮,你知道的,她爱他。”
  “她应该知道他会死,”玛莎说,“她没在她的水晶球里预见到这一切吗?!你姐姐真是个笨蛋,你知道吗?”她的脸又阴沉下来,“我没想到朱妮会给蒙塔福特发那封愚蠢的电报。她搞砸了一切。”
  莉莉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寄明信片呢?”
  玛莎苦笑道:“我想,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吧。我以为它会让你相信这个谎言。”
  “实际上恰恰相反,”莉莉定了定神,“朱妮绝对不会给我寄空白明信片。”她从服务台上抓起一沓酒店明信片,“既然你喜欢,我就把这些寄给你……你用它们来装点你的牢房吧。”
  (张凤:南京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1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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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真正脱离了网络,任何技术都探测不到他们的行踪,然而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游弋于互联网并使用互联网,这样的人可以说就处在“无声的角落”。第一部 教我战栗  1  清凉的黑夜里,简·霍克醒了。有一阵子,她记不起自己睡在哪里。她只记得自己像惯常一样,睡在大号或是特大号双人床上,手枪放在另一只枕头下面。如果她不是独自出行,那只枕头上应该有旅伴安枕。柴油引擎的轰鸣声和十八轮货车在沥青路面上枯燥乏味的摩擦声
柯南·道尔对侦探小说的贡献无与伦比,是当之无愧的文学大师。然而,越是杰出的人物,身上的故事往往就越多。除了是一名不成功的眼科医生,一名极其成功的小说家,道尔还有哪些鲜为人知的一面呢?   1. 英国最早的汽车驾驶者之一  据说在从未摸过方向盘之前,道尔就买了一辆汽车。1911年,他参加了名为“亨利王子巡回赛”的国际公路汽车赛,该赛事由普鲁士的亨利王子发起,意在让英国造汽车与德国造汽车进行一场较量。
今年年底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穿上了舒服的鞋子。我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  我正在站里等车。终于,我看见他朝着地铁站走了过来。  本来这个地铁站里准备上车的人就已经不少,就在地铁快要进站的最后几分钟里,人更是越来越多。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为了抵御严寒,我穿得非常厚实,而且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对于我这样的一个老年妇女,大部分人是不会关注的。  我慢慢挪着,逐渐靠近了他,最后终于和他并排站在了
火车窗外  急雨般的蝉声。  孤单的旅途,  黄昏时分,  闭上双眼,  在我的眼中,  開出金色和绿色的  百合花。  睁开双眼,  车窗外面,  不知名的山丘  在晚霞中。  经过了,  又传来  急雨般的蝉声。
一  在敲门声响起十多分钟前,我就没在练习了。我轻轻地把萨克斯放回盒子里,然后朝门口走去。“谁啊?”我问。其实,我完全知道谁在敲门。  “科勒太太。”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用手指在气球上摩擦一样。  我打开门。  “你这吹萨克斯吵人的事,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她责备道。只见她的头发上裹着卷发器,身上穿着一件印花长袍。显然,她这种装束完全成了一个旧时代的遗物。  “现在已经过了8点,”她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