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给了我“双腿”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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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没有停的意思,风夹杂着沁骨的凉意一阵阵袭来,我没有力气回屋,蹲在门槛上,呆呆地望着密密交织的雨丝。我知道,父亲永远地去了,去了一个没有忧愁、没有劳累、没有伤心的地方。而我呢,从此失去了能替我行走的健壮的双腿。
  给父亲送葬的人都散去了,院子里散落着凌乱的稻草和纸钱,一条瘦骨嶙峋的狗贪婪地嚼着待客时剩下的几块骨头,全身的黑毛紧紧地贴在身上,啪嗒啪嗒地向下滴水,一条条凸显的肋骨勾画出狗的落寞和凄凉。
  也许我也会像这条狗一样!我怔怔地想。3岁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把我卷进了痛苦的漩涡。我没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迅速地好起来,反而引发了小儿麻痹症。我也没有像其他患小儿麻痹的孩子一样,若无其事地挺过来。从那时起,我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匍匐在地,用双手提着双脚,贴着地面慢慢地挪动。
  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没有流泪,没有痛苦,只有对生活的珍惜和对未来的向往。因为我身边有我的父亲,有他宽厚的脊背稳稳地驮着我。那双腿跟我的没什么两样,在我去厕所时、出去玩儿时、去上学时,它都一直伴随着我,想上哪儿就会去哪儿。
  可现在,父亲去了,像轻风一样,像烟雾一样,像落叶一样,无声无息地没了。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我在父亲背上放声高歌时的得意,更忘不了父亲为讨我开心背着我飞快地跃过一条条灌田的水渠、一道道宽宽的田埂……我呆呆地望着被雨打落的片片黄叶,心如刀绞,泪水和着雨水一道道地淌下来,我该怎么办?
  母亲也远去了,一个人去了遥远的广东。因为外公外婆,更因为我。年迈的外公外婆只有母亲这么一个女儿,父亲的去世,让母亲一下子坚强了起来,外公外婆的生活需要她照料,残疾的我更需要她呵护,可捉襟见肘的生活让她束手无策。为了生存,她不得不离开年迈的外公外婆,离开她最放心不下的我。
  “再苦再难也要让娃上学,他是个残疾,上学是他唯一的出路。”父亲临终前的一句话重重地砸在母亲心里,更深深地烙在外公的心上。母亲走后,外公成了我的双腿,每每听到外公急促的喘气声,每每看到外公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皱纹向下淌的时候,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恨自己成了全家的累赘,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健全的双腿。
  为了减少拖累,一吃过饭,我就偷偷地去上学。崎岖的山路异常难走,我不得不走两步歇一步,因为双手要费很大劲儿才能提起我的双脚。我咬着牙坚持着,一寸一寸地挪,一步一步地走。我要自己走,不能让年迈的外公背着沉重的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在山路上,再说我也不能让外公背一辈子啊!
  可每次我还没能走远,外公就站在了我面前,他看着我全身是泥,浑身是伤时,老泪纵横,一声不吭地把我驮到背上。就这样,外公背了我整整五年,从小学背到了初中。我也在与外公的“较量”中,学会了如何才能走快,如何才能爬坡上山,过沟过渠。
  在我14岁时,也就是刚刚升入初中时,外公溘然长逝,来得那么突然,又那么自然。在母亲和外婆的号啕大哭中,我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双自由的双腿,尽管那双腿不那么健壮和安稳,却承载了我所有的希望。外公走了,我该怎么办?
  初中离家10多里,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外公,母亲依然要外出打工,外婆年迈根本背不动日渐长大的我,我只能靠自己了。
  “娃残疾,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学!”我牢牢地记住了父亲的话。我从来没有对上学有过丝毫动摇,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读书。我没有健全的双腿,可有一颗健全的心,一个正常的会思考的大脑。成绩就是我的骄傲,也是唯一支撑我前行的力量,更是我在同学们面前撑起的一份尊严。
  为了方便,我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幸亏在和外公“斗智斗勇”时学会了一些本事,才不会让我表现得太糟糕。从教室到食堂有500米,从教室到宿舍有300米。每天我都贴着地面用双手和双脚准确地核对着这些残酷的数据。
  雨天就是灾难日,我没办法打伞,因为我得用双手去交替着提起双脚。我恨透了这样的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手和脚不得不泡在水里,走一趟下来,浑身泥浆,没有一块好地方。
  三年一晃过去了,说是“一晃”,其实对我来说,这“一晃”是何等的漫长!三年里,我从来没有被四周投来的可怜、同情、鄙夷的目光所左右,我坚强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如饥似渴地吮吸着知识的养分。我知道,残疾的我有且只有一条出路:知识改变命运。
  中考“眨眼”就来了。不幸的是,就在中考的前一天,天降大雨,在雨中像蜗牛般“匍匐”的我“享受”了从天而降的淋浴。就是这场雨,浇得我高烧不退,浇灭了我唯一的希望。尽管我坚持着考完了所有的科目,但我知道那是我考得最惨的一次。
  我没能考上高中。在发榜后的一个月里,我一言不发,眼里没有泪水,没有哀伤,只有沉沉的失望和不可名状的痛苦。
  复读!
  我用双手提着双脚又一次踏进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初中。学校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有我熟悉的幸福、喜悦、感动、悲伤、快乐、痛苦和坚强,而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场景却没有了,只在我心里留下了依稀的爽朗的笑声、甜甜的微笑、号啕的痛哭、含苞待放的喜悦……他们,我曾经的战友,都满载着自己的理想升入了高中。
  而我……
  我没想到的是,命运又一次垂青了我这个不幸的人。在初中复读的这一年,我遇到了生命中最珍贵的朋友——陈华。
  一次实验课,和往常一样,等同学差不多离开了,我就用双手撑着课桌下地,慢慢地向外挪动。下楼是我最犯难的时候,我必须紧贴楼梯扶手的一边,面向扶手,右手抓牢扶手,左手提起左脚,吃力地把它放到下一个台阶,然后腾出的左手握紧下一阶的扶手,再用右手提起右脚往下放。轮流做重复的动作,每次上楼和下楼都要做上几十遍。刚走了三个台阶,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来,我背你!”抬起头,是一个瘦弱的男生弯着腰向我示意。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低下头右手握扶手,左手提脚,继续下楼,我不想接受他的帮助,更不想拖累这个很瘦弱的男生。“来吧,别客气!”不由我推辞,他蹲下身来,双手拽紧我的双手,一用劲儿,把我拉到背上,站起身就走。   从那时起,我们再也没有分开过。他瘦弱的背成了我的一双腿。我拒绝不了他,因为他的热情、恒心、毅力和那双有力的手。每当我拒绝的时候,他总会蹲下身,牢牢地抓住我的双手,用力向前一拉,让我的身体贴到他的背上,旋即他就站起了身,此时的我已牢牢地粘到他的背上。
  就这样,一天,两天,一年,两 年,不管天晴还是下雨,刮风还是扬尘,在校园里,在走廊中,在教室里,在宿舍中,在楼梯间,在厕所里,在上学和放学路上,我再也摆脱不掉那瘦弱的背,他真正成为了我一双又可以自由走动的腿。
  我用那双腿走进了考场,迈进了高中的大门,实现了复读的目标。
  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在学校大门口的石阶上,陈华娴熟地蹲下身,双手拉住我的手,把我稳稳地固定到背上,背着我走进了新校园。报到后,他又把我背出了校园。“陈华,你把我背去哪儿啊?咱们不住校住哪儿?”“甭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出了校门,向右转了个弯,进入一个窄窄的胡同,陈华在离胡同口不到50米的一个院门口停下,他把腰弯成九十度,让我稳稳地平趴在背上,左手扶着我,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带着红绳的钥匙。开了门,他把我放到紧靠院门的耳房里。这间房有十平方米左右,一张床,一张桌,一张凳。
  “这是我租的房子,我妈说住学校大寝室太吵,让我在外面租间房住,清静,能睡好觉。得,让你沾光了,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宿舍!”看着兴奋的陈华,我的泪悄悄地流了下来,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方便照顾我啊!
  高中生活紧张而又枯燥,沉重的课业让我们觉得始终在奔跑,容不得半点喘息。而我奔跑的双腿依然是陈华。本来就瘦弱的陈华在我和课业的“折磨”下显得越来越憔悴。我担心他会病倒,为了少拖累他,多腾出点时间让他学习,只要不是下雨或是生病,我都会很早很早起床,在陈华的睡梦中一步一步地挪出出租屋,挪出胡同,挪向校门。可每次刚到胡同口,陈华就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不容分说,背起我就走。我趴在陈华的背上泪如泉涌,我知道那是感动的泪水、幸福的泪水和感恩的泪水。
  一个星期天,陈华病倒了,发起了高烧,他支持不住,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我在他额头上搭了条湿毛巾,然后挪向附近的卫生室。当我拿着药挪到胡同口时,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来,我背你吧!”像记忆深处的那次一样,可这次分明不是陈华的声音。我抬起头,是邻班的同学刘才!刘才不容我推辞,把我托到背上,把我背回了出租屋。在刘才的背上,我真的很幸福,每当我最困难的时候,每当我感到绝望的时候,总会有一双手出现在我的面前,总有一句话让我感动:“来,我背你!”
  4年,8个学期,近1500个日夜,我的同学、最珍贵的朋友、最亲的亲人陈华和刘才用他们瘦弱的脊背,背起了我残缺的身体,托起了我灿烂的梦想。6月7日早上8点,在陈华和刘才的背负下,我和全省24万考生一起,信心十足地“走”进了高考考场。当最后一门考试考完的时候,我笑了,因为这次是我考得最好的一次!
  高考后的一天,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父亲背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梦见了外公背着我喘着粗气蹒跚前行,梦见了陈华和刘才背着我一同迈进向往已久的大学校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感谢那些给了我双腿的亲人,是他们给了我面对磨难的勇气,给了我亲情和友情的温暖,也给了我更灿烂的明天。
  (编辑 树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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