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突围中的“蜜蜂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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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在1938年的“徐州突围”战,距今已逾八十载。当年聚集徐州战场,由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统率约60万国军,在日军30多万精锐部队配备数百架飞机和地面装甲部队分六路南北包抄之时,数日之内竟然能安然跳出重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给日军一个空荡荡的徐州城。这场为中国抗战保存精锐力量的胜利大撤退,为震惊中外的徐州会战画上了精彩一笔,堪称抗战史乃至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的经典之战。
  军队的撤退,毕竟是武装集团行动,而非武装人员的撤离,尤为让人放心不下。那年5月,在弹炮呼啸、敌机盘旋的徐州城,作为战区最高指挥的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及长官部连同随行的中外战地记者和工作人员一行,究竟是如何游刃有余地冲出包围圈,是哪支部队护卫他们撤退行动,又是如何突破强敌防守的涡河险阻,这些事不仅在当年,对于急欲“聚歼”中国军队的日军是个难以解开的谜团,即使在今天,述及“徐州突围”的出版物对此亦多语焉不详。
  事实上,李宗仁、白崇禧当年率第五战区长官部一行南撤至宿县附近时,日军第13师团已越过涡阳、蒙城,对尚在淮北地区转进的逾十万我军形成钳夹态势。继蒙城失陷之后,宿县再失,日军更在淝水、涡河两岸设重兵把守,形势万分紧急。国民党第二十一集团军司令廖磊上将遂命第三十一军(桂军主力之一)一三一师作为长官部亦即中央纵队的前卫,为中央纵队杀出一条血路,护送中央纵队突破日军重兵防守的涡河防线,撤人大别山。
  国民党第三十一军副军长兼一三一师师长覃连芳中将临危受命,即派本师三九一旅旅长黎式谷少将(广西武宣人,广西陆军讲武堂第一期步兵科毕业)为前卫司令,率本旅两团(后增一团)担当前卫任务。此次护卫中央纵队行动,事关重大,因防止敌特窃听,覃连芳师长在电话命令中以“蜜蜂头”代指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各级官长及参谋悉以“蜜蜂头”呼之。受命当日,覃连芳电令前卫司令黎式谷,指示哪怕付出全师覆没的代价,也要将10万人马保驾出去。转进作战,补给匮乏,在执行前卫任务的3天里,前卫部队将士每人只分得一碗黄豆充
  饥,这支饥饿疲惫之师以血肉之躯斩关夺隘,牺牲惨烈,尖兵连连长黄赞升与尖兵连70多名勇士血溅涡河,为国捐躯。在涡河包围圈中劈开一条血路,把“蜜蜂头”率领的长官部和中央纵队安全护送渡过涡河。这次护卫第五战区长官部突破涡河的行动又称之为“蜜蜂头行动”。
  假意守城
  大部队撤离
  1938年5月18日,正值日军南北夹击、徐州会战形势日趋严峻之际,桂系在香港主办的《珠江日报》发表社论,题为《对徐州会战应有的认识》,对于那种认为“徐州万不可失,一失则整个抗战的局面便不可收拾”的错误见解予以批驳,并强调“徐州即使失陷,但对于战局前途并无绝对的影响”,指出“徐州可守可失,守固可以粉碎敌人的进攻,失也可以促成敌人的毁灭。”而就在这一天,徐州会战总指挥李宗仁在有条不紊地密令各路大军分头突围之后,当晚即率第五战区长官部一行悄然撤出徐州城。次日,日军疯狂扑向已成空城的徐州。颇有兵不厌诈意味的是,5月20日,即李宗仁及长官部撤离徐州30多个小时后,《珠江日报》头版头条仍见赫然标题《李长官坐镇徐州 鲁西敌势疲溃退》,此时李宗仁虽已离徐,但其一行人马仍在日军包围圈中,此一报道意在迷惑敌人,掩护李宗仁一行突围。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偕国民政府军委会副参谋总长白崇禧及长官部一行撤离徐州时,同时还有国民政府驻徐机构众多工作人员及中外战地记者随行,途中又陆续有记者和相关人员加入。关于长官部撤离徐州的行动及路线等,现有史料记载包括李宗仁及白崇禧副参谋总长办公室上校参谋周竞等当事人多年之后的回忆文稿,更有随各路大军撤离徐州的战地记者们1个多月之后在汉口结集出版的亲历记《徐州突围》,其中包括范长江、麦萍等记者。据上述史料可以印证第五战区长官部的撤离时间、行动以及转进突围路线。
  1938年5月中旬,徐州战场我各路大军以分头突围的态势,陆续跳出日军对徐州的包围圈。李宗仁亲率长官部和汤恩伯的第二十军团、廖磊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由徐州南撤淮北,向西南方向突围。同年5月18日,《大公报》记者范长江随第二十军团汤恩伯部由徐州南下抵达淮北,他在当年的亲历记中记述了李宗仁关于撤离行动的一则电令:
  十八日在徐州东南八九十里的小村里,我(范长江)看到这样一条电令,大意谓:‘予亲率汤(恩伯)
  廖(磊)两军团自永城蒙城怀远间突围,望贵军(指孙连仲)从萧县一带冲出。李宗仁叩’。汤廖孙三部合计十万以上,在敌人已截断了我们的后路一周的时候,如此大軍要突围而过,大家都料到会有些事情发生……十八日午我随万参谋长去宿县附近,和南路军廖磊部联络。(范长江《胜利的退却——淮北浍河突过记》)
  李宗仁在其口述回忆录中亦提及此一突围行动:
  五月十七日晚,汤恩伯军团及其机械化部队因西线敌人已重重合围,乃改向南撤。其他掩护部队也奉命逐渐向东南撤退。(《李宗仁回忆录》下编)
  此前李宗仁决定亲率汤、廖部突围,而在淮北与汤部会合之后,李宗仁为免拖累,乃让汤恩伯部先走,他则率长官部经宿县向蒙城怀远间转进,并命廖磊部派军接应。关于这一改变,李宗仁在回忆录里也有描述:
  汤军团长乃和我作简短会议……汤恩伯并问我要否和他的部队一起向西突围,因为他的军团实力雄厚,不虞敌人包围,我则认为汤军团是我军的精华,此时脱离战场要紧,我长官部和他同行,恐为该军团之累。所以我命令汤军团长即刻率部西行,我本人则偕长官部一行东向绕过宿县……同时,我更电令第七军自皖派部队到宿县以南三十里附近接应。(《李宗仁回忆录》下编)
  作为战役指挥中枢的长官部从敌人重重围困中突围,自然非同小可。事实上,随同护卫李宗仁所率长官部一道突破涡河包围圈的,有第七军、第三十一军、第四十八军等多支桂系部队,也即当时所称“中央纵队”。
  分批撤离 机智避乱   关于长官部撤离徐州的经过,李宗仁之后回忆道:
  到五月十八日,各路大军大半已撤退就绪,我乃决定于十八日午夜放弃徐州。是晚十一时,我率长官部职员、特务营、中央留徐各机关人员和若干新闻记者,共约千余人,合乘火车一列南开。本拟于车抵宿县后,折向西方撤退。孰料车行方一百华里左右,忽闻前路有猛烈爆炸声,停车一问,才知系我方工兵炸毁铁路桥梁……火车既不能前进,全军千余人只得弃车步行。晨抵宿县城北十余里处,汤恩伯军团亦停止在此。据难民报告,宿县已为敌军所得,不能通行。(《李宗仁回忆录》下编)
  随同长官部撤离徐州的战地记者们也有亲历记载。记者麦萍随行政院非常时期服务团第三队数人,与长官部一行会合后,当日午夜乘大卡车沿津浦线南下,18日黎明到达宿县以北孙家寨村。麦萍写道:
  沿途军队很多,分左右翼搜索前进,黎明即达孙家寨……孙家寨在宿县东北,彼此相距三十五里,是一个小村。我们到达后,即由总部命令将各汽车很巧妙地掩护起来。在这里,一直度过了白天。夜一时,大小汽车十九辆,李司令长官与白副总参谋长当然在内,沿途不准开车灯,揿喇叭,即浩浩荡荡戴月披星疾驶于狭小之公路之上……在天亮未
  达施庄之前,沿途有许多难民……下车后,我见李司令长官穿着一件落满尘土的毛大衣,慈祥的面容上嵌着两颗炯炯的眸子……敌机一连来了好几次,有时两架,有时九架……白副总参谋长腰后面皮带里插着一支精致的小手枪,精神显得分外饱满。(麦萍《随军突围记》)
  另一名记者胡守愚则随长官部乘火车南撤:
  浩浩荡荡的司令长官部人员,六时半齐向东关进发……离了东站沿津浦线南下,回首徐州,外观依旧而人事全非……到了夹沟,宿县的电讯不通了,预定集合的地点只是隔宿县一站的符离集,不免踌躇起来。路过李山村才探寻出到东南十多里的孙家寨去集合。(胡守愚《踏破敌人的封锁线》)
  由此可见,长官部及随行记者、工作人员一行的撤离行动并非统一进行,有随李宗仁将军等乘坐火车的,有乘坐大卡车的,还有在徐州以南20公里外的三堡车站中途上车的。而长官部一行分批撤离徐州后首日的集合点,似在宿县孙家寨村。此时宿县已失,长官部一行尚在日军包围圈中,在日军侦骑四出,飞机追逐之下,只能昼伏夜行,隐蔽行动。
  李宗仁曾追述撤退途中遭遇敌机追击轰炸的情景,他谈道:
  越过津浦线以西地区后,某次吾人正在一大村落造饭休息,忽为敌侦察机发现。该机兜了个圈子,即行离去。我知其情不妙,匆匆饭毕,即令全体人马离开该村。我们走了不及二三里地,突有敌轰炸机二十余架比翼飞来。一阵狂炸,将该村落顿时夷为平地,而我辈竟无一人死伤。(《李宗仁回忆录》下编)
  而随行战地记者麦萍的描述则更加具体:
  大路上逃亡的难民太多,敌机便不时在四外侦察。因此庄(施庄)外放出步哨,禁止难民入庄,免得成为敌机轰炸的目标。但纵然如此,敌机也似有所觉。所以参谋处下午四时即命令全体开行。这事我们外宾因不知底细,反以开行太早,易为敌机侦见,唧唧哝哝,表示不快。不料在我们开出不久,就有四架敌机将施庄炸成焦土。又寻踪追逐,在附近几个村庄投了不少炸弹。(麦萍《随军突围记》)
  前卫部队 打通血路
  1938年5月21日夜,李宗仁及长官部一行随同第二十一集团军所属部分部队由安徽蒙城县界沟安然渡过涡河,从而跳出日军最后一道防线。至于以血肉之躯横扫涡河南北两岸敌寇、保障大军突围的前卫部队的战斗,在当事人的回忆录及随行记者的亲历记中仅有片言只语。
  对于这段经历,李宗仁将军曾回忆道:
  我们自东边绕过东宿州,足足走了一整天,抵达涡河北岸,与第七军来接的部队共一团人相遇。涡河桥梁、渡船皆毁,人、物渡河已感困难,随行汽车数十辆自然无法携带.乃悉数在河边焚毁。渡过涡河,进入第二十一集团军防地,才完全脱离了敌人的包围。
  这里李宗仁提到“来接的部队”,即是担负“蜜蜂头行动”的前卫部队,但是回忆有误。首先,这支部队的番号不是第七军,而是与第七军同属广西部队的第三十一军。这时,在安徽淮北津浦线作战的部队是廖磊的第二十一集团军,下辖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军。而隶属第十一集团军的三十一军此时亦在淮北作战,奉命归由廖磊二十一集团军指挥。亦即这支“来接的部队”系廖磊派出。而廖磊9个月前刚从第七军军长任上调升为第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故而李宗仁将军这里所说“第七军”只是泛指。其次,这支“来接的部队”并非“一团人”,而是第三十一军一三一师,隶两旅四团,由三九一旅担任前卫突击。突破涡河包围圈时,覃连芳兼师长更给三九一旅增补一个团参战,在扫荡涡河两岸敌寇防线中,前卫部队实有3个团参战。
  白崇禧副参谋总长办公
  室上校參谋周竞在回忆中则直接点明前卫部队为覃连芳指挥的三十一军:
  左路廖集团军覃连芳指挥的三十一军到达涡河时,与在涡河右岸的日军发生了战斗,经过一昼夜猛烈攻击,敌全部溃退,我军遂渡过涡河,突破重围,安全到达阜阳地区。(周竞《徐州突围回忆录》)
  而随军行动的战地记者麦萍在突围10多天后的追述,则更为细致生动:
  淝水虽不宽深,但却是个重要渡口,是敌人对我军的第一重封锁线。五月二十一日,我三路大军约四师人,其中有一连平射炮队,都汇集在淝水,要过同一小桥……在这小桥八里外的双桥,敌人屯积军用品甚多。十五里外的陈集,也有一部分敌人,他们是用“蟹螯”来控制这个渡口地。我们的人数太多,而桥又狭小,所以一直过到正午十二点,还有大批人马继续开行。正当这时,有敌机两架前来侦察,李司令长官及一部分还没过河的人都进入临河赵庄暂避……待敌机回去报告时,我大军即作急行军迅速过桥,散布于隔河大镇褚家集及附近各小庄内。
  今天敌机不时侦察,我们休息至下午,因连日奔波,困疲不堪,多雇驴而行。入夜细雨如毛,夜色昏暗,因此我前后部队多失联络。又要渡过敌人第二重封锁线的涡河,幸我先头部队已将临河大镇界沟集内防守敌人于日间消灭。因此敌机在集内投弹甚多,桥亦被毁,迄夜间我们赶到时,桥已用门板架好。唯两岸村中,余烬未熄,情形悲惨。(麦萍《随军突围记》)   上述记载多少留下前卫部队扫荡日军防线、为长官部及中央纵队打通突围血路的痕迹,而前卫部队作战是在长官部一行等未到淝水、涡河之前发生的,当事人尚在大军行进之中,对于前卫作战情形自然不甚明了,见到的不过是战场余烬而已。或者说,从李宗仁将军、参谋人员到随行记者们,这些当事人的事后回忆与当时描述,为“蜜蜂头行动”提供了一个严峻而清晰的背景,而长官部一行与中央纵队得以毫发无损地从容渡过淝水、涡河两重包围圈,正是“蜜蜂头行动”用鲜血与牺牲换来的胜利。
  行动展开 勇士集结
  “蜜蜂头行动”于1938年5月20日傍晚开始,这时,李宗仁及长官部一行正由西寺坡越过津浦线向怀远蒙城间转进。奉命担任前卫的第三十一军一三一师此刻驻扎在宿县以南15公里处的北杨寨乡槽坊村,恰与李宗仁将军前述回忆所称“我本人则偕长官部一行东向绕过宿县……同时,我更电令第七军自皖派部队到宿县以南15公里附近接应”相吻合。可见一三一师即是奉命前来接应长官部一行的部队。同一时刻,李宗仁及长官部一行与第七军、第三十一军、第四十八军部分师组成的中央纵队,正由宿县以东永安镇许庄出发,直奔淝水、涡河而去。“蜜蜂头行动”自此拉开序幕。
  李宗仁、白崇禧将军率长官部与中央纵队所在的许庄,与一三一师驻扎待命的北杨寨乡槽坊村相距不足40公里,5月20日傍晚,在长官部与中央纵队动身之后,驻扎北杨寨乡的第三十一军一三一师迅即笼罩在一派紧张气氛之中。
  在槽坊村待命的三九一旅早已整装待发,旅长兼前卫司令官黎式谷少将整天守
  候电话机旁,犹如一只猛虎,急待下山搏杀。先是师部唐参谋报告军情:“敌军的十三师团——荻洲部,已越过涡蒙直趋永城……周元副师长以死守蒙城而壮烈牺牲……日军企欲将我淮北十万以上的大军,围歼于宿蒙怀中间地区。”
  紧接着,第三十一军副军长兼一三一师师长覃连芳中将用电话向前卫司令黎式谷下达全师向南出击的命令:“我们奉命为中央纵队的前卫,哪怕全师官兵拼死!我们无论如何要把我们的‘蜜蜂头’保出去,要把淮北十万以上的人马救出去!”
  为防止敌特窃听,电话里覃连芳以“蜜蜂头”代指李宗仁司令。此后前卫部队行动命令中提及李宗仁,皆以“蜜蜂头”呼之。覃连芳师长以“全师官兵拼死完”的决心,要确保把“蜜蜂头”及中央纵队救出去。
  按照事前的部署,黎式谷旅长立即嘱咐参谋人员做好前卫作战方案,拟定前卫命令,表示“明天无论如何要把我们战区司令长官保驾出去,同时更要掩护十万以上大军安全通过、獬河、淝河、涡河,向涡阳阜阳间地区安全转进。”旅部参谋人员迅即确定出击路线之后,信心满满地互相鼓励:“自‘蜜蜂头’以下,任谁都要准备好肉搏厮杀啦!”
  稍顷,前卫司令黎式谷下令:全旅马上前进到大营集西北端的于家附近集结候命。
  从槽坊村到大营集的于家村(今称宿州市大营镇小于家村),约30公里,当晚夜间,三九一旅到达于家村集结时,为确保“蜜蜂头行动”万无一失,前卫司令黎式谷召集前兵长以下官佐训话,下达五条军令:
  第一,顾全大我,牺牲小我!严守战斗的纪律,不容谁人擅离职守!
  第二,贯彻命令,达成任务!
  第三,保持连络,时时刻刻注意搜索并不中断报告敌情。
  第四,行动上,我们担任前卫的官兵务要秘密机敏!
  第五,不要为敌少数部队的欺骗与眩惑而迟滞我的行进。
  黎式谷要求全旅官兵,“抱必死之决心!保卫长官!救出十万人!虽死犹荣!”
  随即,全旅继续出发。由于尚在日军包围圈内,为不暴露行动目标,避开敌特耳目,部队绕过日军据点,远离村庄,行进在茫茫无边的麦田中,必须在天明之前,占领淝水渡口,并迅即向涡河防守之敌发起进攻。
  夜行军中,八桂勇士们对即将到来的血战充满必胜信念。忍不住低声念叨起来:“司令长官李宗仁、副总长白崇禧、廖总司令,韦军长,听说都走在后面,同我们一路啦!”
  “是的!他们都走在后面……他们都是我们追随过一同北伐的老将!”
  “对!我从前跟过的李老总(李宗仁),台儿庄这一仗,打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天下闻名,真又系(粤语,意为是)他的拿手好戏,哈!”
  “还有,我从前跟过的白副老总(白崇禧),这次台儿庄痛快的大仗他也在场,唔!他是小诸葛,鬼子也怕他……”
  “好!有办法,李白两老总都跟后面来了,有办法!”
  5月21日晨曦中,前卫部队的前哨越过淝水,到达淝水对岸褚集(今属安徽省怀远县褚集镇)。在对并不宽深的淝水渡口作了警戒后,前卫部队渡过淝水,派出敢打能拼的黃赞升尖兵连,对褚集以南5公里外的涡河两岸守敌开始进攻。而此时,李宗仁及长官部与中央纵队经过一夜行军,已抵达淝水渡口,凭借一座门板与石块砌成的小桥,分批渡过淝水,进入褚集休息。
  任务艰巨 决死搏杀
  涡河是日军在淮北平原西南方向布下的最后一道防
  线,也是“蜜蜂头行动”正面遭遇的最大挑战。前卫部队事前选定蒙城与怀远两县交界处的界沟(今属安徽省蒙城县王集乡界沟村)为涡河包围圈的突破口,褚集距界沟不过10多公里,长官部与中央纵队已陆续渡过淝水,进入褚集集结,等待前卫部队扫除涡河渡口敌寇,时间迫在眉睫。“突过涡河去!不顾死与生!”三九一旅官兵心系“蜜蜂头”与中央纵队安危,抱着决死的信念,大步扑向涡河岸边。
  浓密不断的枪炮声、敌骑的嘶叫声和勇士们的呐喊声远远传来,黄赞升尖兵连率先向涡河北岸界沟守敌发起猛攻。前卫司令黎式谷根据战场情况,迅速派出别动队,由界沟以西偷渡涡河,并从敌之侧背佯攻,以掩护我前兵渡河抢渡。两个多小时后,界沟守敌已被摧毁,黄赞升的尖兵连和前兵强渡涡河成功。
  得获捷报,黎式谷不禁大喜。正在此时,空中传来尖厉的轰鸣声,日军重型轰炸机一中队数10架飞机由怀远方面朝着界沟飞来,打了一个转弯,即分头向涡河北岸前卫部队防地低飞猛炸。前卫司令黎式谷与几个参谋迅即卧倒在离界沟不远的麦田里。   尖兵连和前兵强渡涡河后,战斗激烈,前兵长与前卫司令部失去联络,黎式谷焦急万分。而此刻,由界沟西北方又传来一阵清晰的枪声。原来是日军便衣队对前卫部队及其指挥部作拦腰袭击。枪弹在黎式谷及参谋人员耳边、头上、身旁狂啸,黎式谷顿觉不好,这种情况对长官部和中央纵队威胁太大,必须立即肃清。他急令旅部特务排和机动连沿界沟周边扫荡。这时,黎式谷身边只留下一个排警戒,其余兵力全部扑上去了。
  当天正午,前兵终于传来消息,尖兵连连长黄赞升率尖兵连在上午10时之前,击溃涡河南岸敌军、强渡涡河后,以手榴弹及步机枪拼死阻击源源运兵来攻的日军装甲车,击毁日军装甲车3辆。连长黄赞升正要冲上前活捉俘虏,夺取装甲车上重火器,被车上的敌轻机枪手射中喉咙而壮烈牺牲。在与涡河南北两岸日军搏杀、强渡涡河作战中,尖兵连70多位弟兄紧随着他们的连长黄赞升一道,冲锋陷阵,为国捐躯。尖兵连战功赫赫,在日军涡河包围圈上撕开了个大窟窿,硬是以血肉之躯杀出一条血路。在麦田里、在敌装甲车上、在蒙(城)怀(远)公路边,倒着成片成片的日军尸首。
  涡河北岸界沟守敌不堪渡口失陷,慌忙由寨头铺及双涧镇两方向增兵夹击我军,企图夺回渡口。在界沟周边埋伏多时的前卫部队官兵奋勇上阵,在敌机低飞轰炸、炮火连天中,与四五百名日军在涡河岸边决死搏杀,终将两路日军击溃。
  黄昏时分,天色灰暗,雨意渐浓。这时,北岸守敌已完全肃清,覃连芳兼师长与钟纪副师长、赵延颂参谋长及三九二旅旅长栗廷勋等齐聚涡河岸边,与前卫司令黎式谷一道部署长官部与中央纵队渡河事宜。前卫司令黎式谷报告,已过河的前兵分两路向蒙城和怀远方向警
  戒,以开辟出中间一条安全的进路,保证长官部与中央纵队顺利转进。为确保万无一失,黎式谷请求师部增派一团固守南岸渡口。覃连芳兼师长迅即决定,拨三九二旅廖雄团归前卫司令指挥。同时嘱咐黎式谷,稍后长官部与中央纵队将渡过涡河,天黑有雨,要多准备一些火把,给“‘蜜蜂头’通过涡河时用”。
  前卫部队在涡河渡口架设起3座浮桥,但是要通过数万人的队伍至少须两天时间。钟纪副师长补充交代前卫司令黎式谷,在涡河北岸界沟也要留下一个主力营,务必在两三日内死守界沟,确保大军安全渡过涡河。
  廖雄率团渡过涡河之后,前卫司令官把本旅精锐钟德洲营部署在北岸桥头,严密警戒,护送长官部与中央纵队渡过涡河。当钟营长接获命令,要他死守界沟桥头两三天,掩护源源不断的大军过河时,钟营长爽脆地答道:“好,为了我们的‘蜜蜂头’,死守界沟!长官命令,我钟某人绝对服从。我就把老命放在界沟桥头好了!放心!”
  这时,黎式谷把前卫司令部安排在界沟东北的一片树林之下,这时前卫已然变成后卫,一三一师以3个团的兵力在涡河两岸筑起铜壁铁墙,掩护大军突破涡河包围圈。
  淅淅雨夜中,熊熊的火把照亮了前卫部队官兵们用血汗架设的3座浮桥,迎来成千上万名在津浦线上顽强阻截日军北上、在台儿庄大捷中决死搏杀的神勇将士和他们的统帅“蜜蜂头”。
  一个月后,即1938年6月21日,“蜜蜂头行动”的总指挥、三十一军副军长兼一三一师师长覃连芳中将调升广西新组建的陆军第八十四军军长。一年之后,即1939年7月,“蜜蜂头行动”前卫司令、三九一旅旅长黎式谷少将调升第一三五师(师长苏祖馨)副师长。
  纪实通讯 披露传奇
  如前所述,第五战区长官部一行徐州突围行动所存史料极为有限,而“蜜蜂头行动”更是鲜为人知。而记录于1938年5月淮北戰地,于3年后即1941年7月写于大别山的战地通讯《蜜蜂头——冲过涡河的前卫》,随即发表在同年7月30日的《中原》月刊四卷一期上,作者戈平正是“蜜蜂头行动”前卫部队一三一师三九一旅参谋。作为前卫司令黎式谷的参谋人员,他全程参与了“蜜蜂头行动”的战术谋划,因而这篇通讯既是一三一师掩护第五战区长官部与中央纵队涡河突围的战斗记录,也是揭开“蜜蜂头行动”之谜的珍贵史料。
  《中原》月刊系在安徽战时省会大别山立煌县出版的大型综合性月刊,由曾任第五战区政治部主任、时任安徽省民政厅长的韦永成担任主编。戈平完成这篇通讯后,紧接着就在1941年7月30日出版的《中原》月刊刊出,可见此时作者就在大别山立煌县。
  不仅如此,同年9月1日出版的《中原》月刊四卷二三期合刊上,又登载了戈平写的《沙场寄语》一文。编者在文前写道:“这篇《沙场寄语》是戈平先生于两年半以前写好,而未发出的给他尚在后方军事学校里几个朋友的信,因戎马奔劳,把它放在行箧中直到现在。编者认为极有发表的必要,所以载之本刊,读后思虑,愈见其有意义也。”从文中看,戈平抗战前毕业于军事学校,而收信人亦即他的几个朋友,此刻正在后方军事学校担任教官,或者收信人正是他早年在军校的同学。戈平在这篇1939年2月8日写于随枣线上的《沙场寄语》中,通过抗战一年多来亲历的一系列战例,详细分析战场上的若干重要关节,以期引起军校教官同窗重视。尤为珍贵的是,其中有3个战例出自1938年5月的“蜜蜂头行动”,从而对前篇战地通讯作了重要补充。
  在“明情况,多侦察,不要因小失大”这一节中,
  戈平举出两个战例,其中之一便是“蜜蜂头行动”。他写道:“此次我们在徐州大会战的末期,能得使大军由大营集附近向涡河南岸,阜阳涡河间地区从容转进,担任前卫后卫负起掩护责任的我们前×××师(即一三一师),因为得到敌情明确,和知道敌迂回线上兵力厚薄之故,便得选定一条良好的出击路线,且能摧破阻我大军行进路上的强敌的妨碍,而得粉碎敌军对我的战略上,作大规模的包围攻击以聚歼我大军之企图及计划。”
  紧接着,在“不要给我们的脉搏僵化了”这一节里,戈平又以“蜜蜂头行动”为例:“在酣战中,为了情况上的紧张,往往因为忙于处置情况,或应付情况的缘故,而忘却了上下左右的纵横的连络,这种疏忽,会蒙很大的危险,请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记得我们在界沟突出敌人的迂回线时,我们×××旅(即三九一旅)当时是担任大军中央纵队的前卫,当着前卫里派出的前兵,已将界沟要点之敌驱逐后,跟着又要由界沟向涡河南岸之敌攻击。毕竟他们也能把界沟附近和涡河南岸邵家戴窑一带阻碍我大军进路的敌人击退了。但那时候,大概是因为前兵战况急剧的缘故吧,前兵长和前卫司令官中断了许久的联络,当时潜伏于界沟西北附近的敌人的便衣兵,以半腰拦击的战机,来袭扰我们前卫司令官。好在当时我们有适当的处置,又把便衣兵驱逐了。但在那时候,前卫本队,因前兵失去了联络的关系,前卫司令官对于前方情况不明,是不免有些焦虑的。前兵前卫是负有掩护中央纵队的后续部队安全通过涡河的任务,在这联络中断的期间,万一敌人以较我前卫优势兵力来袭击我们前卫的话,那前卫的首尾失了连络,前后不能呼应,则将不但不能扩张既得的战果,反予后续大军以很大的妨碍——大军的行动,因此便迟滞了。在敌人的大迂回线里,大军不能迅速地转向新方向,迟滞愈久,那么危险的程度不是愈深吗?军队在酣战中的联络,和我们身体上的脉搏没有两样,这是军事学家常说的话。脉搏一停滞或甚而僵化了,那就会病会死亡的。”
  最后,在“对敌无形的利器”一节里,戈平再次提及“蜜蜂头行动”:“我们在淮北曾因担任前卫之后,跟着又要负后卫的责任。当时,因为转进之故,当地的粮秣补充是非常困难的,而我们所带的粮秣,又已告尽了,弄得我们在掩护大军转进的规定时间三天内,才得吃一碗黄豆。可是在当时,也还是和追击的敌人时时刻刻地保持接触,这是靠我们任后卫的官兵,坚毅地能耐地饿着肚皮去血拼,才能使大军安全地向阜阳涡阳间地区集中啊。”
  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在当年日记中写道:“徐州会战中,我军实现了战略上的撤退,达到了预期之结果,即胜利也。”戈平作为掩护长官部与中央纵队撤离行动的前卫部队一三一师三九一旅参谋,以其亲身经历撰写的《蜜蜂头》与《沙场寄语》两篇纪实通讯,再现了徐州突围这一举世瞩目的经典之战中,徐州会战总指挥、以台儿庄大战称誉全国的战神李宗仁及第五战区长官部突破涡河、跳出日军包围圈的传奇一幕,为徐州会战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休止符,填补了徐州会战中一个重要史实空白。
  徐州会战在中国人民抗战史乃至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占有重要一页,而安徽省怀远县褚集镇和蒙城县王集乡界沟村,作为徐州突围战的重要战场,亦应勒石以志,纪念包括台儿庄大战在内的徐州会战指挥中枢——第五战区长官部与中央纵队胜利突破涡河防线,祭奠为掩护第五战区长官部突围而血溅涡河、英勇捐躯的尖兵连连长黄赞升和尖兵连70多名勇士及前卫部队其他烈士英灵,弘扬抗日将士保家卫国的决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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