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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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味和口音一样是从小养成的。“乡音无改鬓毛衰”,我已深有体会。口音难改,口味亦然。我在国外居留时,曾说“家乡美味入梦多”,不是虚言。近年来我常回家乡,解馋的机会变多了。但时移境迁,想在客店里重尝故味,实属不易。倒不是厨师的技艺不到家,究其原因,说来相当复杂。
  让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我一向喜欢吃油煎臭豆腐。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大众食品。臭豆腐深受人们喜爱,原因就在于用鼻子闻时它似乎有点臭,但入口即香,而且越嚼味道越浓,令人舍不得狼吞虎咽。
  它这个特色是从哪里来的?我念小学时,家住吴江县松陵镇,平日吃的臭豆腐都是家里自己“臭”的———从市面上买回压得半干的豆腐,泡在自家做的卤里,腌渍一定时间后取出来,在油里炸得外皮发黄,咬开来豆腐发青,真是可口。其鲜美程度,取决于卤的浓度和腌渍时间的长度。
  我家在吴江期间,县城里和农村一样,家家有自备的腌菜缸,用以腌制各种咸菜。我家主要是腌油菜苔。每到清明前油菜尚未开花时,菜心长出细长的茎,趁其嫩时摘下来,可以当作蔬菜吃。油菜苔在市场上有充足的供应,货多价廉时大批买回来泡在盐水里,腌制成常备的家常咸菜。腌菜缸里的油菜苔变得又嫩又软,发出一种气味———香臭因人而异,喜吃这种咸菜的说香,越浓越香;不习惯的就说臭,有人闻到了要犯恶心。把豆腐泡在这种卤里几天就“臭”成了臭豆腐。由于菜卤渗入其中,泡得越久豆腐颜色越青,味道也越浓、越香、越美。我是从小就习惯这种味道的人,所以不臭透就觉得不过瘾。
  乡味还是使人依恋。这几年我回家乡,主人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还常常以臭豆腐作答。每次吃到沒有臭透的豆腐,总生发出一点今不如昔的怀古之情。有一次我说了实话,并讲了从小用菜卤腌制豆腐的经验。主人告诉我,现在农民种油菜已经不摘菜苔了,哪里还有那种卤呢?卤已不存,味從何来?我真懊悔当时没有追问现在的臭豆腐的制作方法。其实知道了也没用,幼年的口味终难满足了。
  我20岁离开老家,此后几十年的漫长岁月里,我已和上面所说的那种多少还保持一些自给经济的家庭脱离了。在学校里有食堂管饭。自己独立成家后,在乡间自理伙食,但租屋而居,谈不上经营那些坛坛罐罐。我们的菜篮子也全部市场化了。
  我这一代人,在食的文化上可说是处于过渡时期。我一生至少有1/4的岁月,是生活在家庭食品半自给时代。在那个时代,除了达官贵人、大户人家会雇用专职厨师,普通家庭的炊事都由家庭成员自己操持。炊事之权一般掌握在主妇手里。以我的童年来说,厨房是我祖母的天下。她有一套从她娘家继承来的烹饪手艺,后来传给我的姑母。祖母去世后,我一有机会就溜到姑母家,总觉得姑母家的伙食合胃口,念了社会人类学才知道这就是文化单系继承的例子。
  一代有一代的口味,我想我应当勉力跟上“历史的车轮”,从那个轨道转入这个轨道。现在的臭豆腐固然在我嘴里已没有早年的香了,但还是从众为是。即使口味难改,也得勉强自己安于不太合胃口的味道了。说来也惭愧,我下这个决心时,早已越过古稀的年限了。
  选自《辽沈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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