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史家胡同5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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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北京地铁5号线灯市口站出来走几步,就到了史家胡同。
  胡同西口,马路南边的院子已经拆了正在盖大楼。马路北边,从西往东数,59号是曾经的史可法祠堂旧址,现在的史家胡同小学;53号是清朝大太监李莲英外宅,现在是一家宾馆;外墙很高的55号,住的是荣毅仁的儿子、登过首富宝座的荣智健;有着大红门的51号,就是我的家。
  我的关于过年的所有记忆,都在这里。
  我外公(章士钊)在的时候,过年最有意思的事情是躲在他的太师椅后面看所有来拜年的人,我记得很清楚,有各式各样的人。有个老头,像电影里面的地主,穿着大马褂,外面套个棉背心,头上顶着瓜皮帽,后来才知道他是个学者,“文革”的时候被斗死了。
  “文革”的时候,史家胡同51号是最热闹的,这里成了很多人的避风港,大部分是我爸爸家的人,比如我小叔叔,北大一个数学系的高材生,学校武斗了,他就躲在51号陪我外公聊天,给我讲小人国的故事。
  后来,小叔叔被分配到贵州去了,他是老三届,我们想了各种办法不让他去,都不行,因为他大学毕业了,要服从分配。小叔叔从史家胡同走的那天是阴天。他背着一个军书包,我爸爸走在他旁边,不时地拍拍他肩膀,安慰他两句。我们就这样从史家胡同51号走到北京火车站。
  慢慢地,人都走光了,新年也越来越冷清、凄凉了。我外婆是在1970年新年前后过世的。之后我也被送进了寄宿学校,平常就我外公一个人在家。1973年,外公去世了,我9月份去了美国,史家胡同51号院后来成了乔部长的家。据说那些年间的春节,51号又热闹起来,来拜年的能踩破门槛。但是那几年我不在,我1977年夏天曾经回来休假,可以体会当时史家胡同51号的盛况。我家旁边的55号是外交部宿舍,一天回家,突然从那院儿里出来一个阿姨,手里拎着一筐苹果,冲到我的面前,死活要把苹果给我,嘴里说着:“问你妈妈好,问乔部长好!”
  但是不到一年,我就在51号过了这辈子最惨的一个春节。1977年“四人帮”倒台后,乔冠华部长被撤职,他和我妈妈都被隔离审查。我妈妈被关在老外交部楼里一个储藏室,乔冠华被一个12人的学习班关在史家胡同后院,我从半个高干子弟一下子变成了“四人帮爪牙”的后代。
  我春节前回到北京,外交部在史家胡同的前院把司机的房间腾出来让我住,让我也好好交代问题。他们轮流找我谈话,问我知道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误,我说不知道,我那时候是个16岁的孩子,除了觉得这些大人完全像美国电影里欺负人的恶霸,对其他事情都毫无概念。
  后来,这些问话就越来越不友好,再后来,干脆把我外公的图章、烟枪、部分书画,我妈妈的照相机、录音机都摆在我面前,以命令的口气说:这些东西我们没收了。至今这些东西没有还给我们。这天是1978年腊月二十九。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乔冠华带来的保姆梅阿姨差我出去买点虾,她说不管怎么样,是过年,她想给乔部长做点好吃的。
  我拿着供应本跑到东单菜市场买到了虾。走到家,大红门关着,我使劲按铃,就是没人开门,我开始喊,还是没人。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在大年三十就是卖火柴的女孩,冻死在门洞里。我真的开始害怕了,坐在门墩上嚎啕大哭。最后是邻居杜大妈救了我,看见我哭,把我拽到她们家去过了这个年。
  春节过了以后,我决定自己去找我父亲,或者干脆搬到杜大妈家去住,要不就去朋友家。我打好了包裹,从51号出来,我又碰到那位苹果阿姨,她瞪了我一眼,吐了我一口吐沫,恶狠狠地说:“四人帮爪牙!”
  我的吃惊和半年前她塞我苹果的时候没什么不同。我开始长大了。
  1979年春节前,我已经在国际广播电台工作了。那天是周六,我上中班,办公室来了一个女的,说是外交部的,找我。我两年没有回51号,更不想跟任何外交部的人有来往。所以面对这个阿姨我态度很坏。她却很耐心地把我拉到一边,说:“你妈妈回家了,乔伯伯也在家,快过年了,你回去吧。”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马上回去,缓了两天,心情很复杂。后来那个阿姨又来了,说你怎么还不回去,你妈难受死了,以为你不认她了,要和她划清界限。听到这个我马上回家了。
  1979年的春节,我们又是在史家胡同51号过的,那年特别热闹,因为我妈妈刚被放出来,所以大家都决定要好好过。
  妈妈放出来之后,我只在51号住了两年,就又自费出国上大学了。这一走就是5年。就在我大學毕业的前一年,乔冠华去世了,妈妈没有告诉我,我是在《纽约时报》上看见的。我往51号打电话,没人接,怕妈妈想不开,出事。后来才知道妈妈去南方在朋友家住了一阵子,51号对她来说也是很伤心的地方。
  3年前,我妈妈也在春节前过世了……
  其实,我总是在想,从史家胡同51号搬出来完了,这个院子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我都有了,就是记忆,这个谁也拿不走。而我也不想让自己变成那个送苹果的阿姨,不想为了得到一个四合院,让我的灵魂变成一片废墟。
  摘自《博客天下》2011年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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