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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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既然打算把某些东西像垃圾一样扔掉,就不必犹豫不决。
  我瞟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穿着时髦的漂亮女子,忍不住笑了。她就是刚才一边扔东西一边自言自语的人。她以为我在嘲笑她,转身难为情地搭讪道:“以前我总是笑话爸爸,笑他退休后变得唠唠叨叨。您看,我刚才也犯了爸爸的老毛病,一边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唠叨。我是不是也老了呀。”
  “您离退休还早着呢,您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我礼貌地回应道。
  我看到邻座上放着粉盒、梳子、纸、白纸袋(不知里面装着何物)、便笺、录音笔、两本杂志,还有其他的一些化妆品……
  “瞧您说的,我早就毕业了。我有时在想,是不是我的职业选择错了:看守所里排队探监的人恨不得挤破脑袋。拿到通行证了,又不得不在探监室里熬上几个小时,那可真叫度日如年。”陌生的女子说。
  “是啊。”我叹了口气。

  “外面阳光明媚,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木吐绿,花儿含苞待放,春天来了!既然我们要在这里耗一段时间,不如认识一下吧。”邻座美女说。
  我迅速瞥了一眼搭讪的女子。她不过三十五歲,身着一套漂亮、价格不菲的蓝灰色花呢西装,好像刚从美容院出来,还精心做了头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常跟我讲“人配衣服马配鞍”,我母亲也一定会喜欢像她这样既可爱穿着又得体的女孩。她年轻、漂亮,手拎名包,身上散发着淡雅的清香。如此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天知道她怎么会光顾这狭窄灰暗的地方,和其他前来探视的家属挤在一起,排队领取通行证。
  “我叫玛莎。”她微笑着说。
  “我叫瓦尼亚。”我以同样的口吻回答道。
  玛莎用纤细优美的手指了指开具通行证的窗口,“您看窗口的工作人员,磨磨蹭蹭的,半天也开不出一个通行证。”
  我为那个素不相识的工作人员抱不平:“这不能全怪她。看守所没有专供律师和刑侦人员与囚犯见面的会客室,我们只能等前面探视囚犯的人走后腾出一个房间才有机会。”
  玛莎微微扬起弯弯的秀眉。“囚犯?这个词用得很有意思。您是律师,我猜得对吗?”
  “您为什么这么想?”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玛莎用手理了理头发。“我喜欢用福尔摩斯侦探的演绎方法来研究和推理人。谁会来这种地方?只有警察、检察官、律师及犯人的亲属。公务员挣的都是死工资,您看您的这身打扮,西装革履的,一般公务员哪里买得起。律师就不一样了,他们通常薪水很高。刚才您称呼‘囚犯’的那个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世纪这可是个时髦词。如此看来,您又好像是一位作家,准备写一部关于看守所生活的小说。是这里的长官邀请您来的,对吗?”
  我正要回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玛莎迅速从奢华手包里拿出名牌手机,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你好。你确信?真的?不会搞错吧。就是说,晚找到真相总比找不到好。没有。是的。我马上想办法,看看怎么办好。我何时轻言放弃过?别哭了,一切都会好的。行了,现在没有时间讨论他的问题。晚上给你打电话,别垂头丧气的。”玛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原处。
  “好友打来的。前不久我们刚参加过她的婚礼,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不,听朋友说,她的丈夫结过婚,还有一个七岁的孩子。我的好友是个富二代,她父亲安排她的丈夫在自家企业上班,住豪宅,开好车,过着奢靡的生活。我早就提醒过她,别着急结婚,可她偏不信!我担心,总有一天她的家产要被丈夫的前妻霸占。唉,我的上帝!他的身上就像贴了某种特定标签一样:他从一个连电气小火车都不通的地方来到首都,图的就是钱。这种人怎么可能抛弃一个拥有数十亿资产人家的女儿!瓦尼亚,有件事麻烦您,我想去街上买个包子,我饿了。如果窗口叫到玛莎·格鲁别娃,请您过去应对一下,我五分钟后回来,这钱您先拿着。”
  玛莎把手伸进包里,拿出鳄鱼牌钱包,掏出一千卢布的纸币给我。
  我没要她的钱。
  “这是您应得的酬劳。我经常顺路送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回家,帮她们把买的东西提到门口。她们经常给我一些小酬劳。”玛莎转了一下眼珠,笑了。“哦,不!瓦尼亚,您千万别误会,认为我的朋友都很俗气,只认钱。我的意思是让您把这钱给窗口的工作人员。我回来之前,她别把我的号让给别人。”
  “就是让也得先让给我,”我微笑着说,“我在您的后面。”
  玛莎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笑着说:“您瞧我,可不是嘛。如果轮到我,您就先进去。”
  “快去买吃的吧,”我打断她说,“把钱收起来,窗口的工作人员我来搞定。”
  “您真是太贴心了,谢谢您!”说完,她一溜烟跑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正准备消磨时间,手机响了。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马克西姆急促地问道。
  “还在排着。”我答道。
  “我争取尽快赶到。”我的朋友应允道。
  “不急,”我安慰道,“我在这里排队挺好的。有一个叫玛莎的女孩陪伴,我一点也不寂寞,我们一见如故。现在她去买吃的,我在这里等着叫号。”
  “你小子艳福不浅!”马克西姆·沃罗诺夫打趣道,“如果将来你们结婚生子,孩子问起你们认识的地方时,你们可以说,是在看守所探视犯人时认识的,多浪漫啊。互留联系方式了?”
  “怎么会呢。”我稍作停顿,答道。
  “为什么不?”
  “我还未打算结婚。”我说。
  “瓦尼亚,别再矜持了!”马克西姆打断道,“你得抓紧,不要错过机会。你的条件不也不错嘛,未婚绅士,收入不菲,豪宅一套,私家侦探。这样的条件女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行了,别忽悠我了,谢谢你的精神鼓励。”我嘟囔道。
  “马克西姆·沃罗诺夫,”电话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费奥克基斯托夫叫你过去一趟。”
  马克西姆未来得及跟我道别就挂断了电话。我重新翻开书,却已了无兴致。马克西姆是我唯一要好的朋友,我与其他人只是泛泛之交,与他无话不谈。昨日很晚的时候他来我家,我们聊至深夜,后来他没回去,就住在我那里了。
  第二天早晨,马克西姆正在洗漱,他的上司打来电话,让他10点到其办公室一趟。他试图说服上司,他已事先约好去看守所见一个在押犯人,但没成功。那个犯人名叫帕维尔·祖耶夫,被判犯有数起谋杀案,目前正在服刑。
  看守所不是休闲度假之地,鲜有犯人性格不发生变化。有人变得残暴,冷酷无情,有人幡然醒悟,帕维尔却与众不同。三年前,帕维尔在看守所辖下的工厂干活时头部挨了一下。当然不是有人故意打的。帕维尔俯身看机械装置时,一个铁块从操作台上掉下来,正好砸到他的后脑勺,帕维尔顿时失去知觉,被立刻送到当地一家小诊所。医生对创伤性脑损伤了解甚少,缺乏临床经验。帕维尔曾一度昏迷,醒来后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他说,一个女子来到他的病房,用类似手电的照明工具在其眉间晃了几下。当他转过头来时,发现自己的眉间出现了一道光亮,借助这道光亮,他能看到人的过去,并预知他们的未来。
  听了帕维尔的胡言乱语,医生立刻去见看守所所长維克多·谢尔盖耶维奇,向他汇报了帕维尔的情况。“得把帕维尔转到大医院治疗,这家伙整天神神道道的。”
  所长严肃地看着这位医生:“您来这里才一年,我在这里工作快半辈子了。我知道,没人比这家伙更狡猾,他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装疯卖傻。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医生说,“但我还是建议把他从看守所工厂调到劳动强度轻一些的地方。您看,是否可以让他去厨房做上几周。”
  “绝对不行!”所长表示,“这样一来,他就天天光想着吃不干活。看守所里这号人多着呢,我不会批准他去厨房的,让他去图书馆分理报纸和杂志、编写图书目录。他,大学文化,知道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世上哪有什么开‘天眼’之说!亏你想得出!”
  帕维尔在图书馆干了几个月,不再谈其“天眼”大开的故事。后来,帕维尔会治病,特别是可以缓解头痛和牙痛、消除失眠的消息在整个看守所里悄然流传开来,甚至还有人说他可看到人的过去和未来。这些话传到了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的耳朵里。他很生气,立刻派人将帕维尔带来见他。
  “别再耍什么花招,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气急败坏地说。
  “难道我做错了吗?看到有人身体不适,我只不过尽力帮助他们缓解痛苦而已。要不您说应该怎么做?难道要袖手旁观吗?”帕维尔平静地回答。
  “你可真是菩萨心肠,特蕾莎修女转世!”所长道,“看守所里不兴搞这一套。如果生病,就去医院就医!”
  “小诊所的医生都太年轻,缺乏临床经验。他们给病人开的药方不是安乃近就是阿司匹林,”帕维尔平静地说,“我朋友根纳基患的是胃肠功能紊乱,吃什么吐什么,一直未得到根治,是我帮他解除了烦恼。伊戈尔·利亚博夫担心母亲的病久治不愈,是我安慰他,我会医好他母亲的病,她会长命百岁。”
  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对帕维尔忍无可忍,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大声呵斥道:“去蹲禁闭,忘掉你的‘特异功能’,明白了吗?”
  帕维尔用阴郁的眼神看着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说:“不能因为看不见光,就认为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除非您天生就是盲人。您现在与妻子感情不和,吵架已变成家常便饭。您最好放下官架子,向妻子妥协,送她一束花,说些暖心窝的话。这样她才会原谅您,与您和好如初。如果您执迷不悟,继续对她大喊大叫,她就会对您漠不关心,甚至与您离婚,让您遭受失去家庭的痛苦。”
  帕维尔的话让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为之一震,因为它触动了自己的痛处。三天前,妻子安娜抱怨他,以各种理由与他冷战。他只好在客厅的窄沙发上过夜。他本打算今晚向妻子摊牌,让其明白谁是家里的主人。至于买礼物,他可从未想过。
  帕维尔同时指着陪他前来的狱警说:“你有一个同事叫阿法纳西吧?请你转告他,让他处处小心点儿。我有预感,今天半夜他注定要倒霉。”
  第二天,狱警阿法纳西因伤住院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对帕维尔的“预言”不屑一顾,也没把同事的善意提醒当回事。结果昨天半夜在自家楼道里不小心跌倒,额头受了重伤,住进医院。
  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焦虑不安,他从囚犯尼坎德罗夫处听说,根纳基与帕维尔交谈几次后,胃病就好了。他为此百思不得其解,他与妻子感情不和的事在其管区早已家喻户晓。不知何故,安娜不像往常那样畏惧他的大喊大叫,反而提出与他离婚。
  一个星期二的晚上,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所长放下大男子主义的架子,主动向安娜认错,还买了金耳环送给她。生活瞬间恢复昔日状态,两人和好如初。帕维尔的预言再次应验!
  后来,他的副手忍不住对他说:“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帕维尔变了,常常忏悔自己所犯罪行,并愿意赎罪。我倒不是赞成帕维尔是‘通灵人士’,具有特异功能的说法,但是他毕竟未做坏事,只是与人交谈。对他而言,举手之劳而已。”
  几个月后,帕维尔的律师从莫斯科来见帕维尔。很快,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接到上方命令,让他立即派人将帕维尔移送莫斯科看守所服刑。
  原来,帕维尔表示愿意帮助刑侦人员破案。罪犯赫拉波夫杀害了七名女性,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被判终身监禁,但拒绝交代七具尸体的藏匿地点。被害人家属对亲人尸骨无法入土为安一直耿耿于怀。
  帕维尔告诉律师,他知道藏尸地点,愿意协助赫拉波夫一案的刑侦人员破案,但条件是他本人必须到莫斯科亲口告诉负责该案件的刑侦组长马克西姆·沃罗诺夫。

  得知帕维尔的想法后,马克西姆粗暴地回答:“简直是一派胡言,骗人的把戏。一个与赫拉波夫互不相识的犯人怎么可能知道案件真相。我们曾向赫拉波夫承诺,只要他交代碎尸藏匿地点,我们就会给他减刑,改判终身监禁。即便如此,赫拉波夫仍拒絕交代。他不喜欢与我们谈交易,他喜欢将个人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帕维尔不会也不可能知道任何有关赫拉波夫案件的消息。他只是想通过耍手段达到减刑目的。”
  马克西姆拒绝帕维尔协助查案后几个星期,《波尔东》报上刊登了一篇《玩世不恭抑或冷漠?》的文章。文章用大量篇幅指责马克西姆及其上级与所有警察,冷漠对待赫拉波夫一案的七名死者家属,还描述了帕维尔用“特异功能”助人为乐的“事迹”,文章里涉及的信息连马克西姆都不知道。
  原来,帕维尔向七名受害者之一嘉琳娜的丈夫布佐夫透露了相关信息,他让布佐夫赴卡卢加州一个叫博洛特诺耶的地方,18世纪时,一位酷爱骑士文学的绅士在那里建了一座修道院兼城堡,现已废弃。如今的博洛特诺耶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帕维尔告诉布佐夫,其妻的尸体就藏匿在修道院的地下。但遗憾的是,他的“天眼”还无法告知尸体藏匿的确切位置。要找到这个地方,帕维尔必须亲自前往博洛特诺耶。目前,他只能告诉布佐夫,其妻嘉琳娜的遗物就藏匿在废墟内天使雕塑墓碑左侧的下面。布佐夫因此打电话给另一个受害者家属萨韦利耶夫,两个男人拿着铁锹,根据帕维尔的提示找到了精心包装过的嘉琳娜的鞋。可怜的布佐夫打算挖开整个修道院,因为帕维尔认定尸体就藏匿在修道院的地下,但是修道院的院子太大了。
  两个男人回到家里,几天后在互联网上发布一条消息:“我们需要一个专门的挖掘工具,挖出修道院地下的尸体。我们想买,但没有钱。警方对我们漠不关心,我们不能知道亲人尸体藏在修道院的地下却坐视不理啊。我们要去挖墓地,要好好安葬我们的亲人。请大家帮帮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落款是所有死者家属。此消息在网上引起公愤。
  我想,无须赘言,现在网络基本上处于无人监管的状态,网友评论和恶言恶语直指警方和马克西姆本人。一天以后,《波尔东》报再次爆料,第二天又有两家电视媒体做了专题报道。这一丑闻迅速在全俄蔓延。
  可怜的马克西姆在上司那里碰了钉子。帕维尔所在的看守所接到莫斯科的指示,立刻派人将他押往莫斯科看守所。
  今天,马克西姆要跟囚犯帕维尔面谈。要与囚犯面谈,刑侦人员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排队。马克西姆无闲暇排队,他要处理数起案件。于是,我决定帮他。我们约好,早晨马克西姆去见上司,我替他到看守所排队,等快要轮到他时,我给他打电话,他再赶过来。
  “我也给您带了一份吃的。”甜美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
  正在看书的我抬起头,看见玛莎笑盈盈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您或许也想品尝一下肉桂馅饼,”她继续说道,“我知道,男人很少喜欢吃甜食,我特意给您买了肉饼。我这就给您找一个袋子。”
  玛莎在自己包里翻来翻去,一条深褐色长条围巾掉了出来。我弯下腰捡起围巾时,感到异常惊讶。我无法想象,一个穿戴名牌、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子怎么会戴这种颜色难看、起静电的劣质混纺围巾。
  “太好了!找到了!”玛莎兴高采烈地递给我一个袋子,“希望您喜欢。路人都直接在摊位上吃,未发现有人中毒,我特意观察过。”
  “您的观察还挺细致的,这条信息靠谱,”我笑了笑,顺手接过那个小袋子,“多少钱?给您围巾,刚才从包里掉出来的。”
  “瞧您说的!”玛莎嗔怪地说,“我只是顺便而已,我可没想要您的钱。我倒是希望,可爱的未婚男人会因此感谢我,空闲时间里请我喝杯咖啡。您对我印象如何?”
  “当然不错。”我点了点头。
  “但瓦尼亚先生是不会主动向女孩子要联系方式的,对吗?”玛莎咯咯地笑着说,“这种事还是我主动吧!这是我的名片!我本周没空。下周二我开始休假,给我打电话吧。记得您欠我的,我请您吃过肉饼。长条围巾呢?我该不会又弄掉了吧。今晚我要去奶奶家,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条围巾是我给她买的生日礼物。”
  “玛莎·格鲁别娃!”负责开通行证的值班狱警喊道。
  “哦,轮到我了!”玛莎匆忙吃了一口包子,迫不及待地把未吃完的包子塞进包里,“再见,瓦尼亚!”
  玛莎向我挥了挥手,向窗口跑去。拿到通行证后,她迅速推开门,走出看守所值班室。我站起来,透过看守所内门脏兮兮的窗口看见玛莎正向附近的一栋建筑物走去。突然她停下来,从包里拉出围巾,然后将一个皱巴巴的白纸条扔在柏油马路上,随即消失在铁门后面。
  我站在玻璃窗前,看到大街上春意盎然,树木披上了绿装。一缕明媚的阳光照得我暖暖的……
  “瓦尼亚,你在想什么?”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转过身来说:“马克西姆!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谢谢你,瓦尼亚,”马克西姆充满感激地说,“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我们聊了大概十分钟,然后我走出看守所来到街上,沐浴着温暖的春日阳光,缓缓向地铁站走去。街道两旁小店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莫斯科极少旺季商品打折。平时工作忙,罕有雅兴逛街。今天倒是逛街的好日子,一是天好,春光明媚,不冷不热;二是碰巧今天没事。手头一桩案子昨天已办结,另一桩明天着手即可。今天可以放松一下,到街上转转,独享悠闲。
  我无意中瞥见一家卖各式抹布的店铺,发现它的橱窗里挂着一条深褐色长条围巾,与玛莎包里掉出来的那条一模一样。我身不由己地走进这家店铺,问售货员:“我可以看一下架子上的长条围巾吗?”
  “这条围巾质量不错!”售货员马上开始自卖自夸,“不瞒您说,它确实产自中国,但不是地摊货,是正经厂家生产的。您看,这标签上写着百分之百的羊毛开司米。您知道什么叫开司米吗?是一种特别的山羊毛织成的,这种羊只生长在印度。这颜色时尚,男女皆宜。中年男子佩戴更合适。如果您是买来送人,我可免费为您包装,总共五百卢布,多好看的丝围巾!要吗?”   “玫瑰色、深灰色、亮紫色的丝巾看起来更漂亮。”我说道。
  售货员点点头,说道:“颜色亮的,尺寸小,六十厘米长四十厘米宽;这条深褐色围巾是二百三十厘米长。您看您要哪一种?我再给您便宜二十卢布,卖您四百八十卢布。”
  “我再随便看看!”我边说边走出这家店铺。
  我禁不住想,按照常理,如果玛莎爱奶奶,理应为她选择更贵、质量更好的生日礼物。
  出來后,我突然想起放在公文包里的肉饼,我决定扔掉它们,因为我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即便它们是玛莎从地铁站边上买来的。
  我向四周看了看。莫斯科市内的垃圾箱怎么不见了?难道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垃圾箱被拆,是防止有人往垃圾箱里放炸弹。没有垃圾箱,我只好朝地铁口走去。当然,我也可以把装肉饼的袋子随手扔到人行道上,但我没有乱扔东西的习惯。路经一个小广场,我看到一家小吃部,旁边有一个塑料罐。我便拿出那个白色袋子扔到塑料罐旁。纸袋破了,馅饼露了出来。我好奇地弯腰看了看露出来的肉饼。它很漂亮,与我熟悉的食品品牌很像。袋子的边缘镶着麻花辫,中间有一个心形的小洞……这个包装袋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打开纸袋,我发现一张发票,两个肉饼和包子一千多卢布?!这不像在街边店买的,这么贵!价格几乎与我母亲喜爱的摇滚饭店卖的高档食品价格差不多。啊!果真是摇滚饭店烘焙的食品,发票上写得清清楚楚!问题是这家饭店离我现在在的地方很远。玛莎不可能也来不及去这家饭店买了肉饼和包子再回到这里。仅十几分钟时间,她无法做到!
  我一边走向停车场(我的车停在那里),一边回忆与玛莎相识的一些细节。我们坐在一起,等着看守所值班狱警叫号。玛莎开始翻包,拿出一堆东西放在边上的椅子上:梳子、粉盒、便笺、纸、录音笔和白纸袋。这个纸袋就放在玛莎昂贵的包里。她在搞什么花样?如果她已买好吃的,为什么要假装再去买呢?
  我坐进车里,发动引擎。肉饼之事只能有一种合理的解释:我——瓦尼亚——给玛莎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不过,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阿波罗——女性的征服者。玛莎的心机也不是我用肉眼就能揣测出来的。她主动与我搭讪,然后又跑出去买吃的,还顺便给我买了一份,说“空闲时间里请我喝杯咖啡”。言外之意,我得对她今日之举感恩戴德。就为让我请她喝咖啡而演了这出闹剧,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到此,我冷笑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玛莎的名片——“玛莎·格鲁别娃,心理学家”。名片如此简洁,不免让人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不打算与她有更进一步的交往。
   2
  大约晚上10点钟,马克西姆来了,一进我家便问:“有吃的吗?”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盘吃的放进微波炉里,问道:“啥事火急火燎的?”
  “今天我跟帕维尔谈过了,”马克西姆稍作停顿,突然话锋一转说,“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你知道,我本不相信巫师、预言家之流所谓的‘先知先觉’。我今天见了被害人家属。他们称有人向其许诺,可帮助他们找到失踪的亲人,甚至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结果,我们这边正忙着破案,‘通灵人士’却向被害人家属索要大额好处费,然后溜之大吉。更糟的是,一旦我们破不了案,在以后的许多年里这些骗子就会大造舆论,诋毁刑侦人员形象。布佐夫和萨韦利耶夫就因此多次来警察局,请求寻找‘通灵人士’。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世上哪有这等人。但是帕维尔……他不但指出了被害人的鞋藏匿的地方,还……”
  马克西姆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我自己也搞不懂,今天帕维尔对我说,嘉琳娜的尸体他看得清清楚楚:深棕色的头发,酒红色外衣,黑白两色紧身内衣。他还非常准确地描述了她的外貌。”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打断马克西姆,“赫拉波夫被捕时,多家媒体对这个杀人狂及七名受害者进行了大量报道。这些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帕维尔当然也能看到。”

  “你说得没错,”马克西姆表示同意,“但你不知道帕维尔还说出一个小小的细节,这个细节除了嘉琳娜和丈夫布佐夫无人知道,包括她的父母和朋友。布佐夫甚至未向负责赫拉波夫案子的刑侦人员透露过。你想象不到,当我问他妻子下体的伤疤形状是否像字母‘M’时他的面目表情。他差点昏过去,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是的,和嘉琳娜……总之……我们在性保健用品商店买了用具。这个用具质量太差,在最关键时刻不但坏了,还伤了我的妻子,因此留下疤痕。’我的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他为什么此前对这件事一直缄口不言。布佐夫满脸委屈地表示,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讲出来。瓦尼亚,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帕维尔如何知道这个疤痕?”
  “是呀,”我两手一摊,“真是有趣,他竟然能说出嘉琳娜下体上的疤痕像字母‘M’,还能准确描述疤痕的特征!那个疤痕有多大,他知道吗?”
  马克西姆摇摇头,说:“帕维尔解释说,尸体已难辨认,其‘天眼’无法描述尸体影像,必须亲自去一趟博洛特诺耶。现在他只能确认疤痕形状像字母‘M’,尸体的具体位置他说不清楚。在我见帕维尔之前,一个自称心理学家的人曾见过他。她搞得帕维尔心情烦躁,没心思跟我多聊。”
  我吃惊地问:“那个心理学家找帕维尔干什么?”
  “是律师要求的,”马克西姆叹了口气说,“她不相信我们,她希望有善于与‘通灵人士’打交道的专家或研究巫术的心理学家见一下帕维尔。顺便说一下,那个叫玛莎的心理学家是看守所的常客,她从事犯罪心理学研究。一旦有囚犯需要心理疏导,她就会被请到看守所。你知道,为什么最近那位心理学家频频光顾我们看守所吗?我新上任的老板,我们就不提具体名字了,他的夫人是某所大学里的心理学教授。她经常让学生来看守所收集论文材料。这个玛莎是她的得意门生。”   我心头一紧,说道:“这个专家不会姓格鲁别娃吧。”
  马克西姆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
  “我们一起排队等通行证,她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起的那个可爱的姑娘。”我两手一摊说,“此前帕维尔提到过那个疤痕吗?”
  “没有,”马克西姆说,“来到莫斯科后,他表示对死者看得更清楚了。看来,我有必要带他去趟博罗特诺耶,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帕维尔希望用‘天眼’帮助那些受害者家属?”我充满好奇地说,“也许这样,他就可以提前获释?”
  “或许吧,”马克西姆叹了口气说,“帕维尔表示,他这么做只是可怜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希望用上天赐予他的‘天眼’多做善事。不收钱,免费。”
  “真是个天使!”我嘟囔道,“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说不定有人偷偷向他透露过关于疤痕的事。”
  马克西姆打开手提电脑,继续说道:“除了律师叶莲娜·克尼娅耶娃,帕维尔不跟任何人联系。律师是唯一来看望他并与他保持联系的人。”
  “你认为他们之间不会有某种特殊关系?”我谨慎地问。
  “似乎不太像,”马克西姆反驳道,“通信内容并无他事,基本上是关于帕维尔与其他囚犯的关系,如何提前获释等。从信的内容看,我并未发现异常情况。探视时,克尼娅耶娃通常会给帕维尔带一些巧克力和香烟等。看守所里禁止吸烟,帕维尔都是在与律师见面时才会吸烟。”
  “我不相信有人会看见藏匿于地下的东西,”我打断了他,“说不定有人向他通风报信。”
  “不太可能!”马克西姆说,“我看过克尼娅耶娃与帕维尔见面的视频,纯粹是谈工作。我认为她不会问一些关于衣服和药品之类的问题。帕维尔没有直系亲属,也未收到过什么包裹。”
  “这个女律师未给他带过生活必需品?”我问马克西姆。
  “这个不太清楚。”马克西姆不太肯定地回答。
  “我敢肯定,一定是有人向他透露了关于修道院以及藏鞋的地方,”我坚持道,“你是否考虑过有人会被收买?帕维尔曾经很富有,他的资产并未被全部没收,部分赃款可能就藏匿在某处。谁是帕维尔的律师?”
  “一直都是帕维尔的母亲替他支付昂贵的律师费。他被判刑不久,母亲就去世了。”马克西姆解释道。
  “至于嘉琳娜的鞋,帕维尔在看守所时就已知道,而尸体上的字母‘M’是他在莫斯科时知道的,否则他早就会说起疤痕的事情,”我打断道,“在你之前,谁见过帕维尔?是律师吗?”
  “不是,是那个心理疏导师玛莎。”
  “玛莎?我们一起来看一下他們谈话时的监控录像吧。”我建议道。
  马克西姆耸耸肩说:“没问题,我马上打开监控录像,但你未必能发现蛛丝马迹,我对他们谈话的录像做过认真研究。从头至尾,玛莎都在给他做各种心理测试。”
  “打开吧!”我说,“我读过很多心理学家的经典著作,曾对心理学着迷,有些东西我会有感觉。”
  监控录像放了约二十分钟,我突然喊道:“停!你看!”
  “什么?”马克西姆一脸茫然地问。
  “稍往前回放一点,你仔细听!”我吩咐道。
  马克西姆顺从地点击鼠标,电脑里传来玛莎的说话声:“太棒了!现在我们来玩一个串词游戏。规则很简单:我说一个名词,例如‘鬼’,您要找到意思与‘鬼’有逻辑关联的词,如‘天使——魔鬼’。明白吗?”
  帕维尔点点头。
  “好样的!我们开始。死。”
  “生。”
  “女人。”
  “男人。”
  “蔬菜。”
  “水果。”
  “食物。”
  “饮料。”
  “尸体。”
  “坟墓。”
  “杀人犯。”
  “受害人。”
  “法院。”
  “陪审团。”
  “尸体。”
  “棺材。”
  “数字。”
  “字母。”
  “太棒了!”玛莎惊呼道,“现在我们对性格品质进行测试。顺便问一句,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不文身?难道您不想有别于他人?”
  “看守所禁止文身,再说我也不喜欢文身。”帕维尔平静地回答,“一旦文身,一辈子抹不掉,即使文身抹掉了,痕迹还在。我可不想这样。”
  “是的。”玛莎表示同意,“您说得完全正确。”
  “停,”我命令道,“听到‘文身’这个词了吗?”
  “可‘文身’不是‘疤痕’。”马克西姆反驳道。
  “你说得对,你再听一遍串词测试。测试涉及‘女人’‘男人’‘尸体’‘坟墓’‘杀人犯’‘受害人’‘法院’‘尸体’‘字母’,玛莎说的‘非常棒’。现在你仔细看这里,留意玛莎的手势。”
  我迅速指了指屏幕。
  “见鬼!”马克西姆一下子跳了起来,“我没注意这个细节。你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我说,“单词‘文身’的确不是单词‘疤痕’。玛莎想确认,帕维尔是否明白她的意图,所以就问他关于‘文身’的事情。帕维尔也不是傻子,于是就说,‘即使文身抹掉了,痕迹还在’。‘痕迹’!他明白,玛莎暗示他受害人的尸体上有痕迹。这时玛莎高兴地向帕维尔确认,他理解得完全准确。”
  “你分析得有道理,你赢了!”马克西姆长舒一口气,说道。
   3
  两个星期以后,我和马克西姆如约与一位叫奥莉佳的年轻记者在一家舒适的小咖啡馆见面。
  “你们答应过接受我社专访,我们的报纸在俄罗斯发行量第一。”她一边说一边盯着马克西姆。
  “有什么问题,请问吧,”马克西姆点了点头说,“我尽量详细回答您的问题。”
  “太好了!”奥莉佳高兴地打开录音笔,“请你们谈谈关于杀人犯帕维尔的案子。”说完,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我马上答道:“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刑侦人员马克西姆是好朋友,我是专门陪他来的。我喝茶,你们聊。”
  奥莉佳咳嗽一下,清了清嗓子问:“您如何肯定帕维尔是个骗子?”
  马克西姆笑道:“听我给您讲。帕维尔杀了自己的情人及其闺蜜,言称是不幸的意外。他想以此蒙骗警察,但未得逞。我们对他展开调查后不久他即被逮捕并判刑。帕维尔很有钱,其名下财产被没收,但是他转到母亲瓦莲金娜·祖耶娃及姐姐伊丽娜·祖耶娃名下的部分企业、银行存款、数套住宅和两套别墅并未被没收,因为她们并未涉嫌犯罪。母亲在他被判刑后不久就去世了。为与弟弟划清界限,姐姐伊丽娜在相关访谈节目中向电视观众表示,弟弟帕维尔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不想与杀人犯有任何瓜葛!事实的确如此,伊丽娜从未给弟弟帕维尔写过信,也未去看守所探望过,更未给弟弟寄过什么包裹。她很快对自己的资产进行了清理,卖掉可以卖掉的东西,把钱转到国外账户,在地球另一端一个安静小国的海边买了一栋房子住了下来。另外,伊丽娜还帮助被弟弟杀死的女受害人的亲戚,给他们钱,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弟弟犯下的滔天大罪。”
  “非常感谢您提供破案细节!”奥莉佳说。
  “表面上似乎一切合情合理,”马克西姆继续说道,“其实,伊丽娜所为只想让大家信服,她与弟弟帕维尔确实已划清界限,消除人们对她的怀疑。为使弟弟帕维尔提前获释,她高薪聘请律师叶莲娜·克尼娅耶娃,协助实施营救帕维尔的计划。为此,叶莲娜收买了看守所的狱警,与其达成协议,和她一起参与实施犯罪计划。该狱警开始暗中向帕维尔传信,信中含有明确的暗示。”
  马克西姆往茶杯里加了些水,继续说道:“几天前,一名罪犯越狱后乘坐其情妇驾驶的飞机逃走。电视台对越狱逃跑的细节做了报道。”
  “没错,”奥莉佳点了点头说,“我们也做过相关报道。”
  马克西姆狡黠地笑着说:“伊丽娜因此备受鼓舞,变得更加胆大妄为。她曾与弟弟一起共事过。您知道帕维尔此前做过什么生意吗?他购买了几块土地,建了郊区别墅。被捕前一年,他还打算购买博罗特诺耶这座废弃的修道院,仔细研究后认为不合适就放弃了购买。伊丽娜突然想起,早年僧侣们在修道院的地下室修过一条御敌通道。一扇石门连接着地下室和御敌通道。僧侣们还特意设置了一个开门机关以备御敌之需。机关设计巧妙,不容易发现。伊丽娜打算利用这扇石门帮助帕维尔逃跑。如果有人将帕维尔带至修道院,他就会在陪同前来警察的眼皮底下快速按下石门机关,进入地下通道,石门将瞬间复位。再欲打开石门,不知道开门机关是不可能的。凿开石门要很长时间,且需专门器械。这时,帕维尔就会通过这条秘密通道逃出修道院。一个持有帕维尔护照的人在出口处等他。逃出来后,帕维尔驾车迅速驶向特地租用的飞机场,坐上飞机直接投奔国外的姐姐伊丽娜。”
  “您这是在讲科幻小说吧。”奥莉佳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马克西姆耸耸肩说:“伊丽娜更具创造力,打算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她抓住我们急于破案的心理,利用媒体热炒的杀人狂赫拉波夫案件,误导我们带帕维尔来到她指定的地方。她先是授意让帕维尔头部受到撞击,苏醒后获得‘天眼’功能。一些人耳根子软,狱友根纳基就是其中一个。他说,与帕维尔聊天后自己的胃病就好了,并向看守所所长讲述了他的传奇经历。您知道,所里同事无人不晓所长的家事,包括被帕维尔收买的狱警。帕维尔预言阿法纳西注定要倒霉的事就不足为奇了。现在我们来谈谈鞋,嘉琳娜的丈夫一直在寻找妻子尸体的下落,多次在网上发布她所穿鞋子的图片,包括鞋子的牌子和颜色等,还附了商店开的购物发票,日期显示是死者死前一天买的。奥莉佳,您知道吗?我们找到的这双鞋很新,一点磨损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就是说,律师可以去商店买到同款鞋子并埋在指定的地方。”记者赞许地点点头说。
  “聰明!”马克西姆称赞道,“布佐夫一下子认出其妻穿的鞋子,随即利用社会舆论向办案人员施压。迫于舆论压力,帕维尔被转到莫斯科看守所。他们的第一步计划得逞。但是帕维尔知道,我不相信他,我这么做只不过是迫于社会舆论而已。他和姐姐伊丽娜随即另生一计,制造帕维尔具有‘天眼’功能的假象,迫使办案人员相信。律师叶莲娜·克尼娅耶娃则说服被害人家属派一个有经验的心理疏导师去看守所探监,假借心理测试与具有‘天眼’功能的帕维尔接头。”
  马克西姆停顿片刻,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起初我们并不知晓这个计划。当我和玛莎·格鲁别娃同时在看守所排队办理通行证时,这个计划才慢慢浮出水面。我正与玛莎闲聊,突然有人给玛莎打电话。简短的电话交谈过后,玛莎显得异常兴奋。后来我们了解到,如果她成功与帕维尔接头,并让他知道死者嘉琳娜下体有一块形如字母‘M’的疤痕,对方允诺她一套住宅。为掩饰紧张的情绪,她告诉我是女友给她打的电话。我什么都没问,她却异常坦诚,毫不隐瞒地讲了女友的事。后来让我替她排队等号,说自己饥饿难耐,跑去买包子和肉饼,并很快返回,还请我吃肉饼。从包里掉出来的长条围巾让我感到惊讶,我对此产生了怀疑:玛莎穿着时尚、典雅、考究,却买了一条难看的廉价围巾……她发现我的异样,立刻慌乱起来,马上解释说是为奶奶准备的生日礼物。这次我什么也没问,她自己却忙着加以解释,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当玛莎拿到通行证进入看守所后,我透过窗户,看到她走进院子时,翻出那条围巾,把一个皱巴巴的纸条扔到地上……好了,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出了看守所,我发现,肉饼和包子都是玛莎随身带的,出去买东西只是借口。玛莎在附近的商店买了长条围巾,并不是给奶奶准备的生日礼物。可是为什么如此优雅时尚的女性却买了这么难看的地摊货?玛莎本可以在那家店铺里买到更时尚更好看的蓝色或粉红色丝巾,但她却买了这条土里土气的深褐色长条围巾。为什么?因为尺寸。这条难看的长条围巾长度超过两米,其余都太短。”
  马克西姆停了下来。
  “我还是不懂。”奥莉佳略显着急地说。
  马克西姆打开电脑,把电脑屏幕对着奥莉佳,说:“请您仔细观察玛莎的手势,看她如何摆弄长条围巾。”   奥莉佳盯着电脑屏幕,惊讶地喊道:“我的上帝!她把长条围巾打成了字母‘M’!”
  “非常正确,”马克西姆赞同地说,“在玛莎排队等候探监通行证时,叶莲娜·克尼娅耶娃与布佐夫再次约见,希望能从他身上挖掘一些有用的信息。
  “由于心中积郁已久,布佐夫突然声嘶力竭地哭起来,还无意间讲述了关于其妻因性工具受伤的经过。他越说越激动,像疯子一样,完全丧失了理智。叶莲娜·克尼娅耶娃赶紧把他扶到沙发上,叫来医生给布佐夫打了一针镇静剂。他很快睡着了,醒来后却忘记了律师的来访及他们的谈话内容。因长期沉重的压抑,他得了所谓的逆性遗忘症,这种现象专家们都知道。
  “听到关于疤痕的故事后,叶莲娜·克尼娅耶娃立即给玛莎打电话,要求她想方设法将嘉琳娜下体上有一块形如字母‘M’的疤痕信息通知帕维尔。
  “玛莎变得异常紧张,因为紧张,她跟我说了很多话。玛莎知道,探监室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她既不能写出来也不能说出来。于是她决定到附近的店铺买一个‘玛莎’牌的胸针或者吊坠,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跑到附近的商店,并未找到需要的胸针和吊坠。突然她心生一计:可以用长条围巾来代替胸针或吊坠:长条围巾中间部分可围成字母‘V’,两边一扎就可围成字母‘M’了!她只需想出一个引子,接下来就凭帕维尔的智慧和想象力了。但她必须首先想出包含关键词的测试题。
  “这就是全过程。我假装相信杀人犯帕维尔具有‘天眼’功能,把他带到博洛特诺耶修道院指认被害人尸體藏匿处。进入修道院地下室后,帕维尔趁警察不注意,按下石门机关,迅速闪入地下通道。很遗憾,您难以想象,当他被藏在地下通道里的防暴警察抓获时脸色有多难看。”马克西姆搓了搓手。
  审问时,玛莎供出了叶莲娜·克尼娅耶娃,而叶莲娜·克尼娅耶娃又供出了帕维尔的姐姐伊丽娜,她们都将被绳之以法,帕维尔则将被加刑。我为布佐夫及其他受害人家属感到遗憾,因为他们完全被帕维尔蒙骗了。
  “您简直是一名神探!”奥莉佳说。
  马克西姆尴尬地瞥了我一眼,我朝他微微笑了笑。一切真相大白,我不需要胜利者的桂冠,马克西姆却需要有关部门和媒体为其正名,今天他成功做到了这一点。
  何为好朋友?好朋友就是能与你同甘苦、共患难的人!
  (于正荣:辽宁大学公共基础学院,邮编:11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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