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湖红碱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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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因为缘分未到,我和红碱淖几次失之交臂,多年来一直未能谋面。去年4月,我终于不能忍受过久的期盼,和几个朋友从陕西榆林包了车,乘风一路直奔而来。
  陡一看见大漠中一片淼淼无际、苍苍茫茫的水面,我们都呼喊起来,心潮也跟随波涛激荡起来,几个人沿着长长的由岸边沙地延伸向湖面的木板栈桥轻快地行进着。走到桥的尽头,栏杆围起的地方,已经深入到湖面很长。夹带潮气的风突然袭来,那是一种在大漠中很难感受到的湿润。此时天空多了一些灰色的云,这些云越聚越多,集体飘向极远处天空和湖面相接的地方,融成混沌的一片。风逐渐变大了,吹到脸上的风沾了一点沙子,于是就改变了刚才那种爽湿的感觉。在絮状灰云下面几十只鸥鸟以不同的姿态展翅翻飞、滑翔……还有几十只鸥鸟惧怕那夹带了沙子的高空厉风,它们只是在沙水相接的地带散漫地走动着,有时候一阵激浪涌来,会把它们连推带拱地送到水更浅的地方,它们这才不得已匆忙迈动细细的两条小腿紧走几步,实在来不及就只好张开翅膀飞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我们看到几艘船在浅水处摇头晃脑,开船的人却找不到。总算碰到一个红脸膛的汉子,他说,风太大,无法下船了。话音刚落,风好像是为了呼应他,暗暗增加了不少力度。白浪也急速翻滚起来,像无数白色的雄狮、巨蟒、麒麟、蛟龙一起咆哮着,来回奔跑着、腾跃着,片刻也不愿意停歇。此时,风的声音接近呼啸了,鸥鸟也以尖利的啸鸣与风一唱一和,几个同行的女士不由地将厚实的围巾用手拉紧。
  牵了骆驼的汉子们在不远处招呼着喊道:“下不了船,骑骆驼吧!”于是我们一人跨上一峰骆驼,沿着湖边广袤的沙地向前行进。骆驼庞大的身躯对于凌厉的风沙似乎毫无知觉,它们的眼神中流露着一种轻视和傲慢,它们才是这片沙地的王。棕色的驼毛时时被风从骆驼身上吹走,吹到附近低矮的沙蒿丛中去了。骆驼们对这些稍微的损失毫不在意,它们是那么地粗犷豪迈,对于小事毫不操心。
  经历了短暂的紧张惊慌,我们的欢声笑语也像片片驼毛飘散在沙地上,又像无数细碎的沙粒融进了宽阔的水面。那一次我们带着特别的乐趣走了,当然也带着一点点遗憾,我们终于没能乘船到那遥遥无际的对岸。
  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在5月底一个风和日暖的下午,我再次来到了红碱淖。一年时间这里已经有一些变化,那些骆驼和它们的主人不见了,听说到对岸去等待游人了,骆驼所占有的那片地域上有了一个水池,专供儿童在其中玩碰碰船。入口处立了一块巨石,上面刻了两个雄浑的大字——神湖。这湖的确是有些神,它的出现对于地广人稀的陕北北部和鄂尔多斯大草原来讲实在是有些突然,好像是上帝看到这片干旱的区域水资源的过于稀缺,出于一种浩大的悲悯之心,突然将它变换出来呈给当地人。
  据说在清代的时候,这里只是一片沼泽地,民国时期的一些时间,甚至板结干旱得可以随意走马。真正形成湖面也没有100年的历史,湖面由小到大,几年前竟达到10万亩之广。这突然的降生就增加了它的神秘,就像从无人的沙漠里孤孤走来的一个笑盈盈的小孩,既没有人认识,又没有大人的带领。蒙古语的“淖”是湖泊的意思,但是为什么又是红碱的“淖”呢?原来这湖水含碱,从前有人设场熬碱,熬的碱却是红色的。
  和去年相比,今年的湖消瘦了一些,延伸到湖面的栈桥下,有一半的距离不见了水,去年水面的横无际涯也有了改变,极目远眺,天与水被浅浅的一线沙岸分了开来。这湖的神奇也在于它的胖瘦不定,变化难测。但我心里想,这神湖可别再瘦下去了,对于茫茫塞北大漠来说,任何湖面都是以胖为美的。
  这弥足珍贵的神湖这一天显得尤其清爽宜人,像是刚刚梳妆打扮后走在阳光下的女子,而去年的它还像一个脾气刚烈率直、不解风情的陕北小伙子。这春夏之交风尘不动的日子里,暖热的阳光毫无遗漏地铺洒开来,遍布每一个角落,甚至进入人的每一个毛孔。阳光下沙滩边的湖水纯净得使人难以置信,水面一两米下浅黄色的沙滩清晰得像没有阻隔,甚至沙上面鬼斧神工般刻着的长长的舒缓的纹路也清晰可见,犹如隔了一层玻璃。那纹路接近于五线谱,它该是大自然的一种特殊的音乐记录形式。几十个人乘了一艘大船,船跑得急速,像一把剪刀剪开了一张巨大的蓝色的纸。湖水蓝得让你不敢相信一艘船能划开一条白色的雪浪毛边来。
  船靠了岸,人们都惊讶于对岸无垠的洁净的沙漠,近处是金黄色的沙滩,远处是起伏的金黄色的沙丘,再远处是巍巍高耸的巨大沙梁。这是一个足以释放豪情,铺排词章的地方。它和被称为“黄金海岸”的诸多地方相比,丝毫不逊色。
  同行者中,有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沙漠,他们一见钟情地扑向了沙漠的怀抱,或者激动地在沙与湖的交接处疯狂地奔跑呐喊。当地人说,穿了鞋子在沙漠里行走脚上容易起泡,于是大家都脱掉了鞋袜,赤脚向沙漠的纵深处迈进。人们偶尔打个滚,偶尔躺卧片刻,以各种姿势保持着与沙漠的亲近,恨不得整个身子融到沙漠里去,像见到了久违的情人而恣肆地欢乐着、亲昵着。沙子的温度此时达到了最高,脚底一会就被烧得发白,这对于治疗脚气可是个最有效的方法。柔软的沙子随物赋形,任人随意改造,但是它所蕴藏的力量也是惊人的,它在无意之间将人的脚力化解为虚无,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没有用武之地。
  目的地是远处巨大的沙梁,遥望着就是走不动,正在无奈之际,一年前那个驼队出现了。我无法认出当时骑的是哪一个骆驼,也没有哪一个骆驼以稍微亲密的表情动作显示与我的相识。当不少人都已骑在驼背上的时候,我挑选了20多只骆驼中体型最高的白骆驼,跪着的骆驼站起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像是坐在一座小山上了。驼队前行中我一步一回头,每一次回头都是一幅极佳的图画,远处的湖面像是个巨大的宝蓝色瓷盘,静静地闪着幽蓝神秘的光芒。而整个沙漠似乎是用无穷尽的金沙堆积而成,灿灿金光使人如梦如幻。天空蓝得不像是天空,好像深蓝的湖水的化身,或者说是一汪高处的湖水。这时候不觉得是在向远处的沙梁走去,而是向古代的楼兰走去,去探寻一个千古的谜。
  仰赖骆驼的力量到了沙梁底下,我们下得驼背来,牵着手奋力攀爬。这沙梁其实是有一个巨大的骨架的,那就是还没有完全风化的砂岩。裸露的砂岩犹如无数的造型各异的风凌石,卷了刃的斧头断了齿的刀片一般直刺虚空,显出一种紧张的进攻状态。但是实际上已经没有多少杀伤力了,上前用手掰动,这些张牙舞爪的砂石就会断裂破碎,粗颗粒的沙子就会一粒粒洒落而下。但是脚踩在这些砂岩上面毕竟还是硌得发疼,只得尽量避其锋芒。终于到达沙梁极顶,向更远处眺望,无垠的沙地被重重的绿色植被所覆盖,那更是一个神秘幽静的所在。那边大概属于内蒙古伊金霍洛旗的地界,这红碱淖大部分属于陕北神木,小部分属于伊旗,正在陕蒙交界的地带,所以从前尤其僻远而少人,故而环境干净,绝无人为的污染。
  这时,有人不知从哪里拉了一根长长的水管,向刀面一样平整的沙梁坡面上喷水,遇了水的破面突然间结实许多,很快就变得有了硬度。原来这是为游客滑沙做前期准备。于是我们登临高顶的观光被冒险的游戏所吸引。坐滑板从好几十米的70度陡坡滑下去,的确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几个血压和心脏有问题人怯弱了,几位女士也怯弱了,司机已经决定一起冒险,但临终又退却了,他害怕自己出了事,没有人能够顶替他为采风团的人开车。然而想要全面感受沙漠的激情终于凝聚了几个人,虽然尖叫了,虽然闭了眼不敢直视,但是终究一个个在几秒之内从极高处划到最低点。沙子上摔跤从来摔不疼人,都不过是虚惊一场,惊魂未定,大家又都开怀大笑着沿一条缓坡上去继续找寻各自的骆驼。此时骆驼的数量已经不足,两个人骑一峰骆驼,骆驼就好大不高兴的样子,第二个人还没有上背就要站起身来,于是就有人当场摔跤,我就是那首当其冲者,我一点不恼,摔一跤松松骨,也算是锻炼。
  船早就等待着大家返回对岸了,沙滩上还有一堆鞋子,没人来穿。一些人骑着涂成草绿色的四轮沙地摩托驰骋着,一些人还在浅水处悠游漫步寻找灵感呢。已经上船了,几个人还是赤着沾了沙泥的脚,两只脚还动个不停,意识中还在踩水而行。说笑间,船已行进,急速前行的船带来一点凉风,使人的精神倍增。偶尔有几只鸥鸟在船前船尾穿行而过,大概是因为天热的原因,鸥鸟们更多的都在更远处的林木中躲避了,这几只也许是它们派来和我们打招呼的使者。它们羽翅丰满,身手矫健,鸣叫声清脆响亮。鸥鸟有的是黑头白脖子灰身子,也有的是白头白脖子白身子,它们的学名叫作遗鸥。我们第二天要走了,它们是要永久地“遗留”在此处的。听说红碱淖是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最大的栖息基地,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它们是有福了。
  晚上,我们就在湖边住了下来。红碱淖的夜空除了一颗星星和一弯月亮以外,连一片多余的云都没有。我想起了一句陕北民歌:“阳婆婆哎(那个)出来吆阳婆婆落,月亮哎(那个)出来吆好唱歌……”于是一台篝火晚会办了起来,余兴未尽的游人真的唱起了抒情的歌,甚至跳起了妙曼的舞。那歌声舞姿就和熊熊的篝火、清凉的晚风错综复杂地交融在一起,一直到那弯月亮无声无息地沉落下去,只留下孤星一颗。
  那月亮沉落在神湖里了吗?我会不会做一个梦,梦见我在神湖的深处捞出了那弯滚烫的金色的月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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