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单女孩 我的底线在地下通道里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bra_1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不飘,那是云,名人有啥用,那就是个人名”
  2010年2月22日,农历大年初九,北京西单地铁4号线F2出口的地下通道里,贴满了消防宣传海报。任月丽背靠着形象大使韩红和阎维文坐下,调好琴弦,开始弹唱今天的第一首歌曲《天使的翅膀》。她唱得很投入,纯净的声音经过穹型地下通道的折射、过滤,显得越发空灵。
  通道可以让声音萦绕,也可以让冷风在这里休息。有那么一刹那,她被冻红的鼻头、轻捏拨片的小手和旁若无人的歌唱让我感动得几乎落泪。难过为她12平米冰窖般的小屋,高兴为她并没有因为出名而改变自己。
  怎么就火了
  任月丽的住所在南宫平房,地处北京西南六环。一个砖砌的院子里分住着15户人家,任月丽屋子里的小挂件和音响设备大都是出名后网友自发给她邮寄的。她很喜欢为自己画的那张水粉画,画中的女孩美极了。任月丽承认自己相貌、体型并不出众,甚至为了避免暴露缺点,她从未穿过裙子。
  在参加东方卫视的“加油!东方天使”的比赛中,她穿着牛仔裤、套头衫,在一群轻灵飞扬的女孩子中间像只丑小鸭。那是最本色的她,“我只会弹琴、唱歌,跳舞我不行。她们都那么漂亮,身材也好,而我连她们那些裙子都套不进去,所以就只穿平时的衣服好了。”
  2009年初,一个网名叫“芝麻拍客”的人在西单遇到任月丽,他手举着DV,边拍边说:你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火了吗?你在网上已经有30多万的粉丝了!任月丽有点懵,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粉丝!你知道吗?”摇头。“你上网吗?”摇头。后来她才弄明白,因为在2008年底被拍摄的一小段视频经过网络的传播,自己已经被无数网友称为“西单女孩”。“其实当时心里是很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很莫名其妙的感觉。”
  接着,媒体纷纷采访这位网络明星,节目组也邀请她参加各种比赛、访谈。她也无暇再去唱了4年的通道,忙于接受采访、录制音乐、拍摄节目。
  “西单女孩”火了,接着出现了“中关村男孩”、“胖版西单女孩”……这个群体每天都在增加、减少着人数,但并不全都因为仅仅是喜欢唱歌。
  
  弹奏生活
  
  2006年,长安街民族文化宫对面的凯晨大厦刚开始打地基,18岁的任月丽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很洋气的大楼将盖成什么样子,她只管唱自己的歌,每天都会打量一下这个一直在变化的建筑。
  刚“唱通道”时就认识的朋友李铁跟她说“好日子已经过去了”,他指的是收入。李铁2002年开始在地下通道唱歌,他形容那时“人们都是排着队给钱的”。任月丽没见识过那场面,自己刚唱时有点羞涩,放不开嗓子,一天只有十几、二十的收入。后来学的歌多了,收到的钱也就见厚了,虽然还没有见过面值超过10元的票子。
  每天六七点钟来民族文化宫地下通道,60首歌唱一轮,再接着下一轮,可以唱上五六个小时不休息。她发现有几首歌曲很“来钱”,也就不去60首一轮地唱,唱五六首就唱一遍最赚钱的歌,后来就反复唱这一首。一天下来,七八十的收入让任月丽可以小小地幸福一下。
  这个通道里不光她一个人唱,有个年纪比她大的姐姐也唱了许久。“唱通道”没有划分区域,“谁先来谁唱,我就在一旁听,别人唱累了,我再唱”。动听时,任月丽也会低下身子献上一块钱。这种默契让她结交了很多“唱通道”的朋友。有时她会和朋友一起合作弹唱,收到的钱平分。
  但最让任月丽和朋友生气的是,在地下道另一头的一对母子乞丐,钱包已经丢了3年。当一个经常听她们唱歌的人给那对母子放下20元钱时,她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说:“你明知道他们是骗子,干嘛还给钱?”得到的回答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任月丽拉着恨不得撞墙的朋友,继续弹拨手中的吉他。
  “我们不需要可怜,弹琴唱歌是我生命中最喜欢的事情,同时也能给我带来收入,没什么不好。”
  
  喜欢自由
  
  看不到新闻,但任月丽也能最早知道“两会”即将召开,因为那意味着两个月的休假。2009年的“两会”前,任月丽来到了深圳,在华强北路弹唱。这里每天的收入高出北京很多,但是开销也大。经朋友介绍,她去了一家酒吧试唱,一晚200元,但她实在是害怕那些喝醉了酒的人,就再也没去过。
  南方的天气让任月丽很不适应,她回到北京那个吹着穿堂风的舞台。这时已经有公司找她谈合作包装了,任月丽都给回绝了,她需要的是自由,“一旦签了字,我就不能再回通道唱歌了,也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挺可怕的。”
  录制完《小崔说事》之后,崔永元跟任月丽聊天,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直白地说:有时间还是要去唱通道。她有着比同龄人对生活更深刻的认识:我就是从通道出来的,能火到哪去,我不飘,那是云,名人有啥用,那就是个人名。有喜欢崔永元的观众献上鲜花,崔马上将花送给任月丽:我是你的粉丝。
  有了名气之后,让任月丽最开心的就是能在各种场合见到很多明星。她喜欢翻唱许巍的歌,把苍凉唱出些许清幽,许巍简单的一句“你唱得还不错”让她激动了好久。但草根的出身让她出入明星身边总显得突兀,“会有一些明星用那种很鄙视的眼光看我”,4年“唱通道”的生活让任月丽很敏感地就辨识出对方流露出的内心感受,哪怕对方只是一瞥,“假如有天我会像他们那样,我绝对不会瞧不起任何人,人本来就是平等的。”
  央视导播吕靖很喜欢这个1988年出生的小女孩,因为她“没有变过”,“还和从前一样的单纯、直率”。任月丽说:我的底线就在地下通道里,大不了我再回那里唱歌。
  
  琴包里的生活
  
  任月丽现在用的雅马哈吉他是网友送的,她背起黑黑的琴包时,整个背影就看不到她小小的身躯。走在路上,会有人打量这个背着吉他的女孩。
  在我的陪伴下,她又回到熟悉的西单地下通道,坐在音箱上弹唱。慢慢地,我身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地,大家认出了她,掏出手机拍摄照片和视频;慢慢地,有人开始往琴包里放钱,1元、5元、10元,竟然还有一张20元。身旁的两个小姑娘举着手机边拍边争执,“你给钱我就跟你急!”“为什么?”“她比我们有钱啊!”“……”她们没有想到出了名的“西单女孩”还会回到地下通道唱歌,“她应该走明星路线的啊,回来唱歌多遭罪嘛!”《天使的翅膀》起唱,女孩还是羞涩地过去放下两元钱,“西单女孩”微笑着唱:“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采访已经结束,为了配合采访来到通道唱歌的任月丽却还想再唱会儿,“还是在这里唱得舒服”。收拾起一天所得,任月丽去赶1路车回家,“得早点,路上要花去一个多小时呢。”
  公交车门关上,她身后背着生活。
其他文献
“我对水感到恐惧,它看似温柔,但能聚集暴力,甚至夺去人的生命。”  2004年2月5日,23名中国拾贝者在英格兰西北部莫克姆湾遇难。因为那些命丧他乡的中国劳工,艺术家艾萨克朱利安(Isaac Julien)开始好奇中国的样子,他踏上这片东方国土,展开3年的“追魂之旅”,完成了一份耐人寻味的调研。  “水流象征着人类的迁徙”,5月20日,艾萨克携带最新影像装置《浪》(Ten Thousand Wav
花花公子先生的若干私人生活    休赫夫纳一度有点像塞林格笔下那种被战争毁掉又被生活打败的抑郁青年。那时他换了好几份工作,仍然看不到前景,新婚(还刚生下儿子)但是不快乐。26岁那年的一个冬日,他在芝加哥市中心的一座桥上,面对冰冷的河水发呆,觉得生活要完蛋了。但他也有塞林格男主角身上少有的乐观主义,很少感到虚无,毫不软弱,总是充满激情和干劲。他绝对相信美国梦,日后还要亲身演绎它。他从那座桥上出发,开
初次约定跟《子弹》的第二副导演、编剧、老七的扮演者危笑见面时,他发来短信,自报长相,防止我认错了人。我说,放心,错不了,我按着电影里老七的样子找。危笑哈哈一笑:“那就更找不到了!”  “姜文就有这本事,他能把演员彻底融入到角色中去。以至于演员跟生活里已经截然不同了,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外行演员。”见了面,危笑说,他的太太和哥们早已经准备好在他出现在银幕上的那一刻热烈笑场,但真的看到时,他们谁也没笑。 
“我没有穷死已经不错了。政府还给我们养老金,最好过一段时间能提一提。现在也没什么牵挂,我写的东西都在电脑里,自己的大事记也都在那里。我死了之后,儿子打印出来一看就知道他父亲这个人”    李文俊80岁了。几个月前,他的面孔登上了国内一家著名时尚杂志。  那是一张刀刻般的面孔。因为拿掉了厚厚的镜片,眼睛失去掩护,显得湿润润的。  “我也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找我,”李文俊慢条斯理地说,“大概他们的主编曾是
市场乌托邦对抗不了权贵资本主义。  11月5日,中欧工商学院教授许小年提出,要刺激消费,就要在财富和收入的分配上向居民倾斜,进行制度改革,在一次分配和二次分配的市场上体现公平的原则。他建议,将几十万亿的国有资产分给13亿民众:“政府与其花4万亿扔到‘铁公基’里,不如把4万亿放到社保里,与其国资委掌握几十万亿的国有资产,不如把它放到全国社保基金里,来充实我们的社会保障,使老百姓可以放心地把储蓄拿出来
我叫Rowena,是一个菲律宾人。  到香港当家佣不是一个梦想,而是一种需要。离开自己的家,来到陌生的地方,面对的是另一段人生,环境、语言、气候,甚至食物,都要重新适应。在这个年代,因天灾人祸而流离失所者大有人在,更多的人为了一份工作背井离乡,带在身上的,就是记挂家人、满载回忆的一颗心。  在菲律宾的家中,充满了父母和我自己的味道。从我呱呱落地,到我长大成人,这味道沉淀了20年。在香港的“家”中,
大舅盛精是个可爱的老头,平静而温和,喜欢背着双手,在阴凉的客厅踱来踱去,笑眯眯地背诵《伤仲永》、《出师表》里的经典段落。舞文弄墨的我,一向被大舅封为才女,其实汗颜得紧,生怕大舅叫我接下一句。  晚年时大舅喜欢谈论古代的谋士与谋略,每每提及诸葛亮姜子牙管仲范蠡这些人,以及他们所布下的诡谲而精怪的局,就会露出会意由衷的笑。也许因为这恰似大舅的人生,如一出纷乱无序的战局,似在掌控之中,又总在意料之外。 
网站所有人因审查问题起诉服务商,这是第一次胜诉    “尊敬的新网客户:  您好!     http://www.huxingdou.com.cn网站存在非法信息,已经关闭网站,附件是截图。”  3月25日下午两点52分,教授胡星斗收到了这样一封邮件,邮件名是《非法信息关闭通知》,发信人是北京新网数码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客服中心的一位工作人员。  “存在非法信息”的网站是胡的个人主页,2000年建立,
采访周杰、沈博阳、韩雪豪的时候,谷歌宣布退出中国已有大半年,他们各自的职业生涯也踏上了不同的征程。  周杰最早离开,创办了浪淘金公司,并担任CEO,让广告主通过“浪淘金”在互联网上投放广告,根据广告带来的寻盘电话支付费用,只为有效果的广告买单。这就是周杰离开谷歌、自立门户后的生意。  其实加盟陈一舟的千橡,并不是沈博阳最初的选择,他最初的创业意向是做一个房地产行业的搜索引擎,找好了投资方,整个访谈
我那遥远的姥姥    有一天我梦见大雪,我站在姥姥家的小屋子里。屋子很暗,姥姥头朝外躺在炕上,看不见脸,只能看见满头的白发。我对姥姥说:姥姥我们走了,过阵子再来看你。我带着些许临走时的搪塞与愧疚,因为我不知道过阵子是过多久。  醒了,心里不安得厉害。那样的心情,在真实的生活中有过太多次。但梦里这次,姥姥的样子最让我揪心。我去买了各种颜色各种口味的小粘糕,给姥姥快递过去。她很爱吃这个。  两天后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