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璇:为虫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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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艳璇,福建省农科院植物保护研究所研究员,日本北海道大学博士。其研究培育的“以螨治螨”生物防治技术是目前世界上害螨防治最有效的途径之一,为中国生态农业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享受国务院有特殊贡献专家津贴待遇。
   
  捕食螨爬上了枝条。这些细小细小的虫子,慢慢爬向枝叶,它们根据害螨的气味,准确搜寻害虫隐藏的位置,然后一口一口从容地吞食。一只狡猾的害螨藏于叶背之中,并吐出红丝包裹自己,捕食螨却用尖利的像剪子一样的双脚,把红蜘蛛的围网一层一层撕断,将害螨吞入口中的过程是轻松的,转瞬它又爬向另一只同样细小的猎物……
  这是发生在全国15个省市500多个县市农村数万亩农田的一幕。更神奇的是,当害螨完全消失,捕食螨便开始互吃对方,最终集体消失。
  此种“以螨治螨”生物防治技术的发明人张艳璇是福建省农科院植保所的研究员。这位性格直爽而执著的女学者开始注意到害螨防治,始于13年前一盆鲜红水灵的草莓。
  “草莓普遍遭受螨虫虫害,果农为保果实不受侵害,每季都要喷洒10至20次的农药,药液残留其中,见而生畏,不吃为好。”1994年春天,面对一盆鲜红水灵的草莓,张艳璇一位大学同学自始至终未曾品尝。追问之下,这位专事草莓研究的同学说出了上述原因。
  次日,当张艳璇独自骑车前往几十里外的草莓示范地福州南部城门乡时,农民一边在采摘果实,一边在喷洒农药的画面证实了同学的说法。自此,张艳璇的人生开始与俗称红蜘蛛的“螨虫”密不可分。
  
  捕食螨大战红蜘蛛
  
  尽管50岁的张艳璇时常奔波于田间林地,但在办公室里,她是一位穿着时尚的女博士,头发盘旋着,身材略显丰满,涂着淡淡的口红。
  “螨虫分布在草莓叶片背后,农药喷洒后,还是很难全部杀死。而且喷洒之后,螨还会产生对农药的有抗性,并造成种植区生态环境的恶化,土壤、水域、果实都受到严重的污染,也对人体健康造成极大的危害。”
  看到福州城门乡那一幕半月之后,张艳璇以自己扎实的专业基础,向福州市科委争取到治灭草莓螨虫的研究课题。经过实地调查,获得大量的害螨习性的第一手资料后,1996年,她在福建省首度提出了以“耕作防治、健康栽培”为主的生物防治和以化学防治为辅的综合治理措施。 文章内容:
  
  不只是草莓,“害螨是普遍存在于世界各种农林作物的关键性害虫,长期以来,我国采用传统的化学防治,有关资料显示,柑桔、草莓、苹果、桃等年用药次数达10~20次、城市园林达5~6次,对环境和食品造成了严重污染,而且随着害螨抗药性的增强,农药用量也在不断增加。”
  张艳璇对害螨的研究,从草莓扩展到豆类、西瓜和毛竹。1997年,她通过大学老师的牵线,从英国引进害螨的天敌“捕食螨”进行实验室研究和训化,4年之后,2001年,她开始对捕食螨进行自然环境的实验,用实践证明这种“杀虫不用打农药”生物防治技术的可行性。
  “我们就靠这点收成,给你做试验,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家的柑桔就毁了。”在福州附近一处乡村的测试点,农户原本一口答应张艳璇,免费接受她的试验,让她把捕食螨袋子挂在柑桔树上。隔日,张艳璇因把手提包忘了农户家,返回取物时,却发现主人已把树枝上的捕食螨全都扔掉了。
  南平一家农户接受了张艳璇的试验,但要求按树补贴。张如数付给,测试效果达到了预期的判断。
  更有意思的,要数龙岩漳平市的黄家盛。他许诺张艳璇的试验要求,不要她的补贴,却要她把捕食螨卖给自己。“为什么?”张艳璇有些纳闷。“你敢卖我,说明你的货是真的,我们要签订合同,如果出了问题,我就找你赔偿,你敢不敢这样做?”黄家盛在激将。
  张艳璇考虑到其中的风险,但还是痛快地和对方签了协议。双方约定:捕食螨以每包0.6元售价,按每棵一包计算,共有2300棵桔树,付款1380元;若试验失败,按每棵卖果80元的数额,共赔18万元。
  “试验的结果,那叫一炮打响。”成功的试验随即引发世界最大的跨国天敌集团荷兰Koppert公司的关注,其总裁亲自赶赴福建,实地考察之后,确定张艳璇“以螨治螨”的生防技术“很有效果,很有经验”,并将其列为该公司与中国合作的首选对象。
  与此同时,日本北海道大学破例录取她,使她成为第一个同该大学出资培养的中国博士研究生。前年5月,日本政府正式授予她农学博士学位,其“以螨治螨”项目也被列入日本文部省重大国际合作项目。
  
  螨虫援疆
  
  “农民对我很好!”张艳璇回忆说,“每逢过节过年,农民总会请我去吃饭。”
  1975年,18岁的张艳璇高中毕业后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偷户口本报名参加了当时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这是工人家庭长大的张第一次真正接触农村的生活。
  “我之所以‘押赌’做试验,实在是责任和良心的驱使,因为你的成果能够为民所用,受惠于民,那才是科研的真正归宿。”
  福建螨虫投放试验取得成功之后不久,2001年,为响应中央实施西部大开发的国家战略,福建选定“以螨治螨”作为该省的首批援疆项目。次年,张艳璇携500多万只捕食螨千里援疆。
  新疆是我国的重要产棉区,种植面积占全国的40%,全球的8%,故有“世界棉花看中国,中国棉花看新疆”的说法。然而,此地1500万亩的棉地,每年约有800万亩遭受红蜘蛛侵害,绝收20多万亩,棉农全年喷洒4~10次农药。
  张艳璇要对棉花“以螨治螨”,新疆人对此半信半疑。
  不仅棉农担心,张艳璇心里也在打鼓。新疆的气候生态、作物品种、虫害种类与万里之遥的福建存在着巨大差异。捕食螨针对的作物和气候,两地完全两码事:福建高温高湿,捕食螨应对的作物是柑桔、毛竹等,而新疆是干旱半干旱地区,作为当地主要作物的棉花,捕食螨能否适应生存,尚需“实践检验”。
  张艳璇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改单纯的成果推广为探索、研究、试验、示范、推广并举。对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作物,如棉花、玉米、香梨、啤酒花的栽培特点、物候期、虫害种类、发生流行规律进行全面的重新研究。
  张艳璇蹲点昌吉奇台县,对200多亩玉米田施放捕食螨,看着令人满意的结果,县政府随即发红头文件,向全县推广这个“虫吃虫”防治技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推广部门的负责人登门拜访,主动拿出50亩棉田给张艳璇做试验,结果让他们惊喜万分。
  由于新疆农民的生防意识相对薄弱,为了推广这项成果,张艳璇5年来在新疆10多个县、新疆生产建设兵团6个师举办了35期培训班,一名硕士、300名技术骨干,5万农民接受了技术培训。
  2003年,农六师科委主任高孝强、农技推广站站长王元专程飞抵福建,双方科 委达成长期合作协议,并邀请张艳璇主持建设兵团的博士基金开发项目,负责生防技术的进一步研究。
  在援疆的5年中,张艳璇圆满地完成了福建省首批援疆项目《捕食螨在新疆无公害农业中推广应用》,还在昌吉州、库尔勒市,新疆生产建设团派生出4个子项目。
  新疆归来,收获的喜悦让她突发奇想,向福建省省委书记致诗一首,题为《援疆归来有感》:“木兰替父从军忙/风霜五载驰疆场/狠扫害螨保丰收……巾帼不让须眉郎。”
  
  质疑农业科研推广体制
  
  “我国平均每年60万吨的农药进入农田果同、江河湖海,进入我们的人体。每年农业受药害面积达300多万亩,间接经济损失10多亿元,2002年以来绿色壁垒造成中国农产品直接或间接损失100亿美元,引发许多经济、社会和生态问题。”这是去年2月,张艳璇写给农业部部长杜青林信中的段落。
  近年来,欧盟、日本、美国等我国农产品主要出口国都提高了对农产品农药残留量的检查力度,横在面前的绿色壁垒给农民一次次无情的打击,张艳璇心急如焚,她期待农业部能够支持用生物防治来替代中国农民长期所依靠的化学防治技术。
  就在她等候回音的时候,杜青林在新华社内参《以螨治螨生物防治技术市场化推广快》作出批示:“请派员深入研究以螨治螨生物防治技术并给予有力的支持,加快推广步伐。”
  
  此后全国农业科技中心安排专人实地考察了由张艳璇一手组建的福建省农科院的捕食螨产业化基地,并于2004年3月在西安市召开了全国“以螨治螨”应用技术座谈会。
  让张艳璇感到欣慰的是,部分省市的推广进展顺利。广东肇庆,湖北宜昌,新疆库尔勒、昌吉都纷纷出台政策将其列人生态防治计划进行推广。
  广西分管农业的副主席孙瑜和农业厅领导更多次到示范区调研,并把捕食螨应用列入了广西生态农业建设内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设立博士基金项目,拨11万元专款推广废项技术。
  张艳璇高兴之余,却另有心结,她致信求助福建省省委书记卢展工:当国内很多省区都在推广“以螨治螨”的技术时,这项成果的诞生地——福建省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支持。
  福建是害螨发生面积较大的省份,常年发生柑桔害螨危害面积200万亩、茶树害螨发生面积100万亩、蔬菜害螨发生面积200万亩。但是目前在福建应用“以螨治螨”生防面积不到2万亩。张艳璇很直率地告诉省委书记,“虽然跟您汇报会得罪很多部门,得罪很多人,但我认为我有责任反映这些情况。”
  “现在我国农业科技的成果转化率,仅仅在25~30%之间,被广泛应用于农民手中的实用技术,少之又少,而我们的一些科研人员,总是忙于评职称发论文,将科研成果滞留在实验室,岂不浪费了国家的投人?”
  这是张艳璇发出的疑问,她以为:“科研、推广两条线管理,缺乏整体统筹,导致科研成果无法及时地、有效地转化为生产力和实用技术。”
  更严重的是,有一些科研人员文人相轻、互相抵毁导致无论在天敌种类,还是天敌的生产规模都不能满足农业生产向精品化,元公害趋势发展的要求。
  张艳璇更大的疑问在于中国的农业科技推广体制。
  农民习惯用化学防治,生物防治生产的农产品与化学防治生产的农产品在价格上没有区别;使用天敌产品技术性强,有一定风险,农民接受有一个过程,基层农技部门不愿意推广,怕承担责任。
  而且,长期以来农药销售商已盘根错节、纵横交错地占领农村、农资市场,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抵抗生物防治技术与产品的推广。
  以福建芦柑之乡——永春县为例,每年农药用量在500~1000吨之间,以螨治螨几年一直在永春推广不起来,这是重要原因;一部分基层植保人员兼营农药,“以螨治螨”技术性强又与他们的利益有冲突,最终出现个别人员反面宣传,甚至消极抵触的情况。
  张艳璇认为:“目前推广生物防治技术热在省里、冷在县里、凉在乡镇,最基层的农技推广体系不健全,有些地方形同虚设;国家在天敌治虫产业方面的实际投入较少,我国真正意义上的天敌产品屈指可数。”
  “福建反映的中国农业技术推广体制的弊病,是一个全国性的普遍问题。”张艳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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