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都是白头人,老来丹青最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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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八怪”具体是哪几个人,有很多种说法,综合起来差不多有十几个人。但是,无论是哪种说法,有几个人始终都在,金农就是其中之一。他被称为“画佛”,是扬州八怪中一个特殊的存在。他诗名早彰,书法面貌众多,尤其是自创的漆書将点划破圆为方,独出心裁。他自称50岁后才学画,却是扬州八怪中唯一一个有徒弟并列于八怪的画家。
  杭州的三月,春水初涨,花木葱茏,金农出生在一个世代务农,有几处房合、几十亩地的殷实人家。金农的父亲对儿子没有寄予厚望,只希望金农能识字、会珠算,平平安安长大、继承祖业就好。所以,最初金农只是在家里跟着父亲和哥哥学一些《三字经》
  《千字文》之类的启蒙教育。但是,金农自幼就记忆力惊人,且好学爱问,没多久,父亲就觉得教不了他了。在金农的不断要求下,家人将他送去吴山书院读书。
  有了老师的点拨和同学之间的相互切磋,金农学得更用功了,很快就和书院中几个优秀学子结成了好友。平时,他们常常在一起游览附近的名胜古迹,兴致好时,也一起吟诗联句,求学的日子过得紧张也惬意。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19岁的金农到萧山拜访了一位著名的经学家。83岁的经学家看到金农的诗作时,激赏不已:我年纪这么大了,忽然看到少年你的诗作,“能不癫狂耶”!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而自己却年事已高,只能稍作指点,没有精力长期教导,为了让金农有更好的发展,他便把金农推荐给了苏州的学者、书法家何焯(zhuō)。
  何家自元末就开始教授子弟,在全国的知名度都很高,何焯虽然正在家中守孝,但他是武英殿纂修兼皇八子的侍读,金农能在这里学习并不容易。何焯起初对金农很冷淡,但在看过了金农带来的诗稿、时文后,也不禁因得到这样一个好苗子而大喜过望。
  在何焯的启发下,金农开始研习当时被大多数人不看好的北碑,领略到了北碑不衫不履的洒落自然。何焯对当时流行的董其昌的字深表不屑,认为一味模仿毫无个性,只会令书法艺术原地踏步。有了这样一位锐意进取的老师,才造就了金农日后书法方面的成就。
  两年后,何焯的守孝期满,重返京城复职,金农也就结束了学业,回到杭州,并在父母的安排下娶了出身于大户人家的黄慧姑为妻。黄慧姑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淑女子,她非常敬重丈夫的学识涵养,夫妻两人相亲相爱,日子过得甜蜜和乐。一年之后,他们的女儿就出生了。
  当时杭州文坛喜谈诗论文,并不重视谋取功名,金农的父母原本也无意让儿子人仕,金农自然乐意做个闲人。如此几年之后,竟传来了清正廉洁的何焯入狱、何府被抄家的消息。虽然没过多久,何焯便被确定是遭到诬陷,被放了出来,又回到了武英殿任职,但是这件事情对金农还是深有影响,他对科考之途更没有了兴趣,而是天天忙于诗文。很快,他就出版了第一本诗集。
  眼看女儿渐渐长大,家中开销日渐增多,金农动了外出谋生的心思。恰好,一位旧时在吴山书院结交的好友寄来一封信,说自己在扬州盐商家里坐馆,收入丰厚,希望金农也能来扬州发展。收到信后不久,金农就动身去了扬州。
  初到扬州,在好友的安排下,金农结识了一些当地文友,还对扬州的书画市场进行了一番考察,揣摩了一下当时流行的风格和题材——扬州文风鼎盛,无论是书还是画,都盛行文人气质的作品,尤其是创新的、有个性的作品更受欢迎。
  回到杭州,金农回想起当年老师何焯说过的那些话,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字,决定不再只一味地研习别人的字体,而要通过变革,形成自己的风格。他参详汉碑的代表作,把隶书写得更加厚重刚毅;楷书则加以章草,就如当年老师说的不衫不履,求的就是洒落自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他的字有了金石味,提高到了高古生拙的新境界。
  康熙五十九年冬天,在朋友的邀请下,金农再次来到扬州。扬州人爱书画,过年必换,这时正是销售的旺季。金农的字很受追捧,一直忙到临近年关也没有空闲,他就留在扬州过年。金农在扬州过的第一个年很热闹,没有客居他乡的寂寞,从初一开始就不断被宴请。
  更让金农欣喜的是,二月的春风虽然料峭,也挡不住梅花的绽放和扬州人的诗情。万石园中,千花万蕊在高低错落的奇石间竞相绽放,清香漫溢到每一个角落。按惯例,每年二月初五,当地一位诗人都会在自家的万石园中举行诗会,这一年,金农也接到了请帖。
  因为是新春的第一场诗会,无论是主办者还是扬州的文士都很重视。为了活跃气氛,主办者制定了一个规则:众人的第一首诗若能在一炷香内写好,奖励100两纹银……若两炷香烧完仍未完成的,要罚20两纹银。
  大家抽好了限韵就开始燃香,那时的香不长,能在一炷香内作好写出来已经不易。
  “横斜梅影古墙西,八九分花已开齐。偏是东风多狡狯,乱吹乱落乱沾泥。
  令众人没有想到,金农在半炷香内竟然已经写好,并且是这样一首令一众名士都敬服不已的佳作。等大家的诗都写好,主办者特意奖励了金农150两纹银。金农的诗名从此在扬州无人不知。
  在扬州,金农还结识了许多文友,包括日后同列扬州八怪的几位画家。虽然那时他还没有开始绘画,但是因为朋友中多画家,他也开始对诗书画结合的文人画产生了浓厚兴趣。
  雍正三年(1725年),金农接到了康熙帝师、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之子陈壮履的信。原来,他在杭州的一位老同学推荐他去陈家坐馆,而陈壮履正是来高薪请他到泽州(今山西晋城)坐馆的。他知道这一去要数年的时间,于是,辞别家人后,他先到了扬州,在扬州和朋友小聚辞行,又到了北京,和那位老同学在京中访友、游玩了一段时间,才去山西。
  陈壮履的午亭山庄(今称“皇城相府”)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城堡,和精巧的江南园林截然不同。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金农,初见时也被眼见的景象惊到了。在这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陈廷敬的遗稿,那些诗文的底稿散乱讹舛,需要校勘补缺,不是学识渊博的人不能胜任。这正合金农的特长。
  金农与陈壮履相处得很愉快,闲暇时,他们常常一起吟诗喝酒。其间,也常有向金农讨要书法的人设宴邀请,午亭山庄因为金农的到来,变得比以往热闹了许多。   校勘工作繁杂,一直到雍正七年,金农才基本完成了诗文的整理工作。虽然陈壮履一再挽留,金农却不想长期留在山西,他想念妻子和朋友们了。为了答谢金农,陈壮履在他临行之前特意安排他在山西各地游玩了一遍,当然,这也是为了方便他辞别山西的新朋友。
  古人出门不易,金农在回家途中,顺便也寻访了龙门石窟等名胜。回到杭州后,他在家住了很长时间,和吴山书院的同窗等人常常聚在一起谈诗论文。
  一年后,扬州的两位盐商又来信相邀。在家待了很久的金农也很想念扬州的旧友们,就在冬天再次来到扬州。在盐商的小玲珑山馆里,金农结识了郑板桥等人,他在杭州的旧友陈撰(扬州八怪之一,他的故事请参阅本刊2016年4期)也来到了扬州——金农已经开始涉猎文人画,只是还没有正式开始售画。
  如此在杭州、扬州之间往来了数年,金农快五十岁了,距离他出版第一本诗集已经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了。这些年里,他到过许多地方,写了几千首诗。经过数次整理删减,他的《冬心先生集》和《冬心斋砚铭》于雍正十二年付梓出版,算是一段人生的总结。
  乾隆二年(1737年),金农又回到了杭州,因为出书,也因为上京,家中急需要银子。他在家里没有住多久,又去了扬州。也是这一年,他开始正式鬻画。
  金农的绘画起点很高,所谓的“高”不是指技法,而是指画的人文意境。他的画自出心裁,古淡拙趣,这些和他的生平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与许多画家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开始绘画时已经读过了万卷书,也行过了万里路,所以他涉笔即古,脱尽画家习气。他的画题材也广泛,不蹈前人窠臼而能别出新意。所谓的“大巧若拙”正适合来形容他的漆书和绘画。
  乾隆十八年的春天,金农的发妻黄慧姑离世,他的女儿也早已嫁人,在杭州没有了什么牵挂的金农开始在扬州长期寓居。也许是为排遣心中的思念,自妻子去世后,他就开始参禅,画起了佛像,他的诗也渐渐有了禅意。
  乾隆二十二年,两淮盐运使在虹桥举办修禊(三月初三的诗会活动,请参阅本刊2016年5期的“图闻天下”),众人兴致很高,共得诗数千首,编了三百多卷,是扬州盛况空前的一次雅集。趁着余兴未消,一个月后,大家又在虹桥畔的小洪园举办了一次芍药诗会。已经70岁高龄的金农又一次独占鳌头,率先写出一首好诗:“看花都是白头人,爱惜风光爱惜身……枝头红影初离雨,肩底狂香欲拂尘。知道使君诗第一,明珠清玉比精神。”两淮盐运使大喜,在座众人也都搁笔前来欣赏,纷纷赞叹。
  也是这一年,金农收了一个好徒弟,就是日后扬州八怪的殿军罗聘(他的故事请参阅本刊2014年9期)。罗聘夫妻都是丹青高手,常常邀约金农于家中小聚。金农有别号“我是如来最小弟”“心出家庵饭粥僧”,而罗聘也有别号“花之寺僧”,同样喜爱佛学的师徒两人虽然年龄相差很大,感情却非常深厚。一直到金农77岁重病,罗聘始终服侍在他左右。金农去世后,罗聘四处收集金农的遗稿,帮老师刊刻出版,流传后世。
  金農生命中最后几年是在西方寺中度过的。在晨钟暮鼓的简静中,他安详地画佛、抄佛经。他曾说,“秋声中唯竹声最妙,雨声苦,落叶生愁,松声寒,野鸟声喧”……秋日里,“妙、苦、愁、寒、喧”之声一一具备,就像金农的一生——他曾写过少年里最清越的秋声,中年里清苦味的秋声,晚年里白了人头的秋声,如今,他就安眠在这秋声之中。
  编辑/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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