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中的蒙太奇创作手法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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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繁花》是一部带有电影化表现的文学作品,而其中蒙太奇手法的运用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作者借鉴最多的是叙事蒙太奇中的平行蒙太奇、重复蒙太奇和思维蒙太奇中的抒情蒙太奇、隐喻蒙太奇以及節奏蒙太奇。本文将结合文本,对《繁花》中各种蒙太奇手法的运用进行研究。
  关键词:《繁花》 叙事蒙太奇 思维蒙太奇 节奏蒙太奇
  在电影中,镜头语言的运用至关重要,而除了不同的景别运用、拍摄方式和画面处理技巧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镜头的剪辑和组接,而完成镜头的剪辑和组接所必须用到的方法就是蒙太奇,它是电影创作的主要叙述手段和表现手段之一。蒙太奇是电影艺术所发现并发展的一种方法,他能够深刻地揭示和鲜明地表现出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一切联系,从表面联系直到最深刻的联系。 苏联蒙太奇创始人之一普多夫金认为:蒙太奇的本性是各种艺术所固有的东西。小说作为一种艺术形式,自然也离不开蒙太奇的运用,本文将结合文本,对《繁花》中各种蒙太奇手法的运用进行研究。
  一、《繁花》中的叙事蒙太奇
  (一)平行蒙太奇:打破线性叙事 《繁花》中最为明显的一种蒙太奇运用就是平行蒙太奇,平行蒙太奇是带有空间性质的叙事单位与另一带有叙事单位的组接,就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齐头并进,分别有着各自的延伸规律和行进轨迹,彼此之间互不干扰。纵观《繁花》整本书的总体架构,其目录分为以繁体字命名的章节和以简体字命名的章节,这些章节以一章繁体一章简体的方式交错放置,分别书写20世纪上海的60年代和90年代两条时间线。这样的设置会使读者在阅读前期产生一系列的疑问,甚至可能会觉得小说的情节不连贯、逻辑不顺,原因是这样的谋篇打乱了时间线性顺序,使两个年代的故事并列前进,并且《繁花》中的人物繁多,在两个平行的时间线中除沪生、阿宝和小毛以外,其余出现的人物都只出现于某一时间段,60年代出现的人物不写将来,90年代出现的人物不写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平行蒙太奇,引起了相当的悬念,同时两条时间线也互相烘托,形成对比,使上海60年代的诗意生活与90年代的繁乱浮躁的社会有了鲜明的对比。而这里的对比范围相当宏大却又很微观,从整个上海的变化、社会大背景到沪生、阿宝、小毛性格的转变都有相当大的差别。而从情节上看,若按时间顺序将所有60年代的章节连接起来后跟上90年代的章节也未尝不可,甚至能够使发生在上海60年代到90年代小人物身上的一系列繁密琐碎的事件更加连贯。但这也会存在很大的问题,《繁花》的故事情节性不强,它不具有一个完整的故事结构,没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事件,金宇澄所要表达的从来不是某一个完整的线性故事,他的书写就如同细碎的繁花,零零落落、絮絮叨叨,但又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一丝凄凉的美感。
  如此,在情节性不强的情况下,线性叙述并没有优势,反而是平行蒙太奇的布置能够使人更有读下去的欲望,跳跃的时间片段式的叙事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使读者也不再仅仅关注于情节,而更多地注意到作者对每个人物形象的刻画以及20世纪后半叶上海的变迁。
  (二)重复蒙太奇:标志的不断反复 在电影中,重复蒙太奇是指相同或相似的镜头在作品中反复出现的一种画面剪辑方式,相似的场景反复出现能够让观影者注意其背后的意义继而引发深度思考。在文学中,重复是西方叙事学中的一个重要理论,作为中外文学叙事中一种常见的写作方法即反复叙事,被理解为“小说中的某一个事件、某一个细节在小说的不同章节中被一次次地‘重复叙述’”。而《繁花》中的重复,带有很强烈的蒙太奇色彩,这主要与一些标志性建筑的不断出现有很大关系,建筑物的反复出现使得《繁花》的空间镜头感非常强烈。一个较为明显的标志就是“至真园”饭店,“至真园”的出现总是伴随着饭局、寒暄、人情,这是90年代主人公们聚会的地方,是一个玩乐场所的标志。觥筹交错的“至真园”背后影射的是整个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在香港有着悲惨经历的美女李李,来到了这个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开了一家供人们觥筹交错的场所,这个地方恰恰叫“至真”。“至真园”与美女老板娘李李反复捆绑出现,两者皆带有浓重的风尘气,从中也不难看出,李李一直在追求的就是至真至纯的东西,然而终不可得。这样一个地点的反复出现,有着极强的寓意,其刻画了李李风尘又追求至真至纯的形象,写出了90年代上海社会的浮躁之气,也深化了这部作品繁花缭乱、至真终不可寻的主题。
  二、《繁花》中的思维蒙太奇
  (一)抒情蒙太奇:作者思维的生动展示 思维蒙太奇中的抒情蒙太奇与叙事蒙太奇中的平行蒙太奇等的目的不同,抒情蒙太奇就像是与叙事毫无关系的“空镜头”,通过带有空间特质的叙事单位和非叙事单位的组接,着重于在文本中营造出一种氛围以凸显出人物的思绪从而抒发出文本背后的情感。在《繁花》第四章中,阿宝几人去苏州谈生意,半夜溜出酒店,到沧浪亭边相互挨着闲聊时,有这样一段描写:“四人不响,坐于石栏上,云舒风景,晓空时现月辉,讲讲谈谈,妙绪环生。园中的山树层叠,依然墨黑沉沉,轮廓模糊,看不到细节,但长长一排粉墙,逐渐改变灰度,跟了天光转换,慢慢发白了。微明之刻,四周一阵阵依稀之音,含于鸟喉的细微声响,似有似无,似鸣非鸣。”这样的描写极具画面感,并且是一组非叙事镜头,甚至可以直接用来作为剧本拍摄电影,而这组镜头的背后是在《繁花》中难得的平静,安静到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即使是凡俗之人,给他们一夜时间静心对月,那么在多余的时光里,意境便也能自来。
  (二)隐喻蒙太奇:意义的隐晦表达 隐喻蒙太奇着重于表达镜头背后的寓意,多通过意象、环境、特殊行为等含蓄隐晦地表达作者自身的价值判断和情感趋向,其也是带有一定意义的非叙事单位与叙事单位的组接,这种组接,和文学中的比喻修辞手法类似。《繁花》这部作品的名称本身就是一种隐喻,花之意象繁复,但凡花者,“有荣有枯,有始有终”,繁即为繁琐、复杂,繁花对应的是上海市井庸常繁杂的生活,繁花密布背后的物象则代表着市民群体的众生百态,他们生活如同花儿一般,有绚丽盛开的制高点,也有衰败颓废的低谷期。人生也终究复杂琐碎,理不清脉络,便是这繁花,花开遍地却终究不记得哪朵与众不同。   说起《繁花》中的隐喻蒙太奇,蓓蒂与阿婆的段落为人称道,被赋予童话色彩的一老一少,钢琴、马、鱼、野猫等意象伴随她们左右。先是大家以为阿婆已然去世,蓓蒂对阿宝讲阿婆变成鱼游走了,接着姝华对阿宝讲述似乎是她的“梦境”的经历让阿宝想到“小猫叼了蓓蒂、阿婆,乘了上海的黑夜,上海的夜风,一直朝南走,穿过多条马路,到了黄浦江边。江风扑面,两条鱼跳进水里”,从此,蓓蒂与阿婆就消失了。作者如同写一个童话故事般,暗示了她们的死亡,将现实的暴力和残酷隐藏于诗意的笔触中,显示了在“文革”中蓓蒂企图寻求自由又脆弱无助以及最终结束悲惨的命运,每当镜头对准蓓蒂与阿婆,总会显得安宁纯粹,她们身上似乎有着暖洋洋的微光,美妙而不真实,如此极具美感的镜头,与背后的寓意形成极度反差,显示出残酷的美感。
  三、《繁花》中的节奏蒙太奇
  节奏是蒙太奇中最原始、最简单的技巧形式,其通过剪辑组合而形成外部的节奏,通常指情节发展的结构规律,人们情绪的起伏以及笼罩在特定情节、各个场景、气氛上的张弛抑扬。节奏蒙太奇一般来说属于相对于文本情节发展的外部节奏,但却能够带动小说情节发展的内在速度,这种掌控往往能够促进小说内涵的体现。
  在《繁花》中,节奏蒙太奇无处不在,整部作品中充斥着这些对话,而这些对话掌控了整部作品的节奏,属于典型的节奏蒙太奇。在全书的引文部分,陶陶给沪生讲故事的一段话节奏感极强,给人以巨大的代入感,陶陶拉着沪生讲道听途说的风流韵事,而沪生急着要走,在陶陶啰嗦的叙述中,沪生不停地说“以后再讲吧”,“我现在忙,再会”……“我时间紧张,再讲吧”,“好了,我听过了,可以走了吧”,“我走了,过几天再讲”,“讲得再简单点”。陶陶对一段男女偷情之事的不断铺垫和渲染中夹杂着沪生不断的催促声,陶陶的卖关子与沪生简短的回应形成了对比,作者并没有仅仅让陶陶一个人将一段故事从头到尾讲完,而是通过增加沪生在期间不停地打断将节奏加快形成紧张感,使读者急沪生之所急,同沪生一样也希望陶陶尽快将故事讲完。这样的节奏也鲜明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特点,陶陶的嘴碎爱卖关子和沪生的耐心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而作者做的仅仅是描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除此之外,《繁花》中男女对话无处不在,而男女对话的节奏往往是女人说一长段,而男人回应几个字或者干脆“不响”。文中反复出现的“不响”不仅是重复蒙太奇的运用,同样也能够有效地放慢节奏,产生一小段留白,如同影片中的转场,给人以喘息思考的时间,也让人下意识地去揣摩人物心理,从而思考作者的深意与作品的内涵。
  四、结语
  内容对于小说来说固然重要,但是好的叙事结构和表达方式也能够使小说散发出不一样的魅力,金宇澄在小说创作中打破线性的时间线索和严密的因果链条,转而集中描写细碎的片段和具有空间感的情境,这可以说形成了整部小说的特色。《繁花》中蒙太奇的运用,将一个迅速变化的上海和纷乱的社会百态立体地展现在我们面前,形成了特殊的魅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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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赖映池,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文艺与新传媒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
  编辑:康慧E-mail:[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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