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村校长的童话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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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速描
  何夏寿,浙江省上虞市金近小学校长,中学高级教师,浙江省特级教师;浙江省“春蚕奖”、浙江省政府首届农村教师突出贡献奖获得者。他以鲜明而坚定的儿童本位观,开展了长达16年的“童话教育”办学实践,把一所小不点农村完小办成了影响全国的特色学校,浙江省示范学校。
  
  走进以我国著名儿童文学家金近先生命名的浙江省上虞市金近小学,眼望“清水塘”“鱼悦厅”“小鲤鱼剧场”这些童话化的楼舍,漫步“小鲤鱼游中國”“童话作品园”“叮当路”等童话般梦幻的小道,耳听“广场童话”“长廊童话”“墙面童话”,以及“金近纪念馆”“童话教育馆”的学生介绍,仿佛走进了瑰丽无比、天真烂漫的童话世界。
  打造这个童话世界的,是一位拥有着40余项省市级荣誉的特级教师,上虞市金近小学校长何夏寿。
  
  童话,为校园添新色
  
  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
  ——鲁迅
  
  “教师只有让自己真正从观念到行为上贴近童心,才能走进童心,从而发展童心。童话正是教给我们如何返回童心的。”
  “无论你读不读童话书,听不听童话故事,其实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一份与生俱来的童话气质。我们都和花草虫鱼说过话,也和鸡鸭鹅狗交过友。”
  “儿童道德品质的形成必定依据他的生活体验。只有让儿童觉得有趣、有味、有意思的生活,才能真正促动儿童的道德神经,形成道德价值。”
  这是何夏寿挂在嘴边写在书里的“名言”,这些根深蒂固的教育思想,成了他用童话开展教育的逻辑起点。
  在担任校长之前,何夏寿在上虞市四埠乡前庄完小任教语文。他爱好写作,尤其擅长创编童话、儿童故事,常有作品在报刊发表。1983年,当他得知我国著名儿童文学家金近先生原来就是家乡人时,兴奋不已,主动给金近先生写去了一封长信。从此,他与金近先生保持了长达6年的书信往来,直至先生故世。这期间,他在教学之余写作了 20多篇童话故事,加入了省作协。渐渐地,擅长做结合文章的何夏寿,也把自己对童话创作的理解用到了语文教学中,极大地促进了教学效果的提升。1996年,他开始担任四埠小学校长。
  这是一所既无硬件,又无软件的乡村中心完小,连带管理4所村小,担子不轻,对毫无管理经验的何夏寿来说难度不小,但他生性要强。上任后,他就敏锐地认识到,学校要发展,只有走特色办学之路。然而特色办学需要载体,这个载体是什么呢?
  他想起鲁迅先生说的“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也想起了他崇拜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名言“我们必须会变成小孩子,才能做好小孩子的先生”。尽管办学载体还没有找到,但这些名人名言很好地帮助他建立了寻找载体的三条标准:一是儿童喜欢;二是育德需要;三是就地取材。
  他想到了童话。童话是一种与童心世界、与童年生命离得最近的文学样式,与儿童有一种天然的契合。乡贤金近先生就是一个童话大家,他的童话如《小猫钓鱼》《小鲤鱼跳龙门》可谓家喻户晓。如果学校选择童话开展教育,既体现了教育对儿童的尊重,也弘扬了金近先生朴实、真诚、善良的处世精神,为孩子学习做人提供了最好的范本。这种得天独厚的人文资源就是学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藏”。
  办学思想清晰了,但他很清楚,在一所“考试成绩就是教育全部”的观念已经成为从家长到老师的集体意识的学校里,“童话育人”的“另类行动”必须小心地进行,策略地开展。否则,这棵待发的小苗极可能立马夭折。就这样,何夏寿以提高学生写作质量为由,建立了小鲤鱼文学社,自己担任指导教师。在培养孩子感受童话、学写童话的同时,何夏寿还利用校长的“特权”培训教师——把3位刚从师范毕业的青年教师拉到教室,和学生坐在一起,听自己上童话指导课。
  由于童话的表现形式与儿童的思维形成了高度一致,童话很自然地成为了孩子们最喜欢的文学形式,而课堂上老师居然允许他们说童话、编童话、写童话,孩子们的学习兴趣一下被激发出来。一年下来,这个小小文学社在省级刊物发表近百篇童话,5位学生获省级奖。
  酒香不怕巷子深。慢慢地,很多人知道了四埠小学有个写童话的老师,带领孩子们写了好多好多的童话作品。于是,各级来访者多了起来。1998年,上虞市少工委为学校组建了金近儿童文学院。1999年,浙江省作家协会将学校确立为浙江省唯一的青少年作家创作培训基地。2000、2001两年,省作协还组织全省爱好儿童文学的孩子在学校举行了文学夏令营。当地政府为支持学校开展童话教育,专门建造了会堂,并批准了何夏寿关于学校更名的要求。2000年,学校更名为金近小学。
  自此,金近小学的童话教育全面铺开,由单纯的写作教学向各门学科教育扩展。语文课上,老师们指导学生写童话;数学课上,老师们编童话应用题;音乐课上,老师们编童话剧;美术课上,老师们引导学生画童话画;英语课上,老师组织表演童话小品,如此等等。
  为了防止老师因童话而童话,忽视童话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关注,对道德价值的引导,何夏寿通过多种途径向社会、家长、老师提出了自己的童话育人理念,并据此做成标牌悬挂在学校大门上。
  
  童话,为教学鸣新曲
  
  童话,是儿童思维活动、情操和志向的源泉。
   ——苏霍姆林斯基
  
  为了给孩子多一点“源头活水”,何夏寿用他那满脑袋的稀奇古怪,但又不乏童心的想法,在一所除了校牌几无人文景观的校园里,种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童话树”,把一所乡村小学打造成一个到处结满真善美果实的故事乐园、童话王国。
  学校教学楼前有一块空地,终年长草。何夏寿觉得这是一个布置童话、讲述故事的好地方。于是,他根据金近童话《小鲤鱼跳龙门》的故事,实施了童话“种植”行动。在他的多方努力下,空地的正中竖起了金近先生的汉白玉雕像,安放了两条小鲤鱼状的大花瓶,每个花瓶上各插一串糖葫芦造型的标语——“你跳龙门我叫好,我跳龙门你喊棒”,文字显浅,内容易懂。空地的左侧,挖出了一条鲤鱼造型的小水塘,种起了小荷,养上了小金鱼,小鲤鱼,小乌龟,还在水塘上面修建了一座小石桥。空地的右侧,种上了绿草,并取名“童善园”。何夏寿带领老师从山里挑来一些大青石,请爱画画的小朋友根据石块造型画成了各种动物形象,再请小鲤鱼文学社的小朋友用故事将其串连成有趣的景点,引得一拨拨的孩子连星期天也喜欢到学校来,看看有生命的石头,讲讲充满情感的故事。
  空地有童话了,长廊也应该讲故事。于是,何夏寿利用各教学楼走道,建起了“中外名人的励志故事”“儿童文学作家的写作故事”“历代美德人物的童年故事”“金近孩子的成长故事”等4个故事长廊。在这里,教学得以延伸,课堂得以拓展。无声的、沉默的走廊变成灵动的、鲜活的文化景区,育人使者。看到教学楼之间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树,何夏寿觉得不利用这块空间可惜。于是,他请人在教学楼间的相连处,搭出了“童心街”名人长廊,沿“街”挂起了20位著名儿童文学大师的画像及他们的童年故事。课余饭后,孩子坐在长廊下,听童话大师讲述他们的成长故事。
  草坪是学生平时玩乐嬉戏的好去处,何夏寿觉得,这里也应该让它拥有故事。于是,他又将校园里的4个草坪布置成4个童话故事景区,物化的童话形象,鲜活的童话内容,使孩子们在兴高采烈的观赏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得到了道德雨露的滋润。
  当然,身为特级教师,何夏寿更清楚地知道,学生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课堂上度过。因而,童话对孩子的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熏陶,德行培养,想象激发,更应该体现在每一门学科、每一节课堂。
  事实上,16年来,何夏寿一刻也没有放松过童话在学科教学中的实践与研究。在新课程理念的指导下,他将童话在育德、熏陶、启智、促思等方面的功能,充分地应用于各级课程的建设和研究上,形成了金近小学独有的童话化学科教学模式。
  比如,语文教学中,何夏寿要求老师十分重视童话的审美性和想象功能的运用。因而,金近小学的语文课堂往往突出以童话故事中的人物(情节)为纽带,将分散的语文知识有机地串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知识体,把知识、能力、智慧、情感的教育目标,融入其中,用儿童所喜欢且能接受的教学方法,如读、画、演、唱等,审美化地学习。
  再如,对品德与生活教学,何夏寿一直认为,孩子良好品德的形成源于学校、家庭、社会为孩子创造的生活环境。而看童话、读童话是当代儿童重要的生活内容。他要求老师充分认识到这一点,积极利用童话帮助孩子形成良好、健康的道德品质。因而,金近小学的品德课堂,尤其是低年级的课程,充满了童话的芳香。以童话激趣,以童话怡情,以童话明理,以童话导行,成了品德教学的最大特色。
  不少参观者问何校长,思、语、英等这些人文性学科容易用童话的形象性开展教育,数学、科学这些自然学科又该怎样用童话开展教育呢?对于这些问题,何校长是这样回答的:童话最大的特点是拟人,拟人就是形象,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都可以模拟成形象。在数学、科学等自然学科教学中,我们完全可以利用童话创设情境,还原生活,激发儿童的学习兴趣,如用童话编数学应用题,用童话编科学小故事等,有效促使孩子产生主动学习的情感,提高学习效率。
  
  童话,为德育开新窗
  
  只有变成为小孩子,才能成为小孩子的先生。
  ——陶行知
  
  何夏寿善于做“糖”,更擅长于用童话做糖衣。在他的《一個小学老师的童话情愫》一书里,真实地记录着这样一个看起来有点荒诞的故事。
  星期天的早上,传来邻居小女孩凄厉的大哭声,见小女孩香香正抱着她们家的小狗大哭。一旁孩子的母亲告诉我,她们家的小狗因乱窜马路,被路过的汽车轧死了。中午,香香的妈妈来找我,说有事来向我请教。原来,小狗死了后,她女儿除了哭,还坚持要给小狗搞一次出殡仪式。她妈妈说小狗不可以这样的。可香香说前两天外婆死了为什么要搞……弄得她们全家都没有办法对付她,到现在香香还在吵闹。
  听了香香妈妈的话,我笑着说,你们的孩子如此善良,为什么不可以顺其天性,让她的善心得以实现。同时,有意识地对孩子进行一次生命教育呢。
  “给狗安排出殡,老师你在讲童话?”香香的妈妈睁大了眼睛。
  我说:“是呀,是童话,对你来说。但对孩子来讲,这是生活,真实的生活。”见香香的妈妈一脸的迷惑,我给她作了一番儿童心理的简单分析。
  香香的妈妈似乎大受启发。回去后,动员家人,真的帮助香香为她们家的小狗安排了一次隆重的出殡仪式。香香的妈妈再次见到我时说,自打那次事件以后,香香的交通规范意识特别强,现在和她外出,香香成了她的交通安全督查员。临了,香香的妈妈一再说,你们当老师的真有办法教育孩子。
  其实,真要说我们有什么教育本事的话,无非我们认识了童话,了解了孩子,同时,在童话和孩子之间搭起一座美丽的彩虹桥。真要感谢童话,在今天这样一个后现代主义话语曾经或正在盛行、泛滥的时代,我们会格外深切地意识到童话作为一种文学体裁、一种文化载体、一种精神样式、一种道德教育形式的宝贵和重要。
  当然,何夏寿心里明白,真正有效的教育是让每个孩子自己学会做“糖”,自己给自己以营养。只有这样,才能让孩子一辈子过上有情趣、有甜度的生活。
  2007年,全国少工委发起了全队开展“八荣八耻”社会主义荣辱观教育的号召。对于小学生来说,这是一个严肃而抽象的教育话题,但在何夏寿校长“糖”理论的指导下,整个活动从设计到呈现,体现了鲜明的儿童性、情趣性和艺术性。
  在他的建议和指导下,金近小学少先队大队部发起了“我给‘八荣’定形象”活动。号召全校1000余名少先队员,根据“八荣”内容,从自己所熟知的童话故事里,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卡通形象,推荐给大队部。然后公开评比,确定8位“八荣”形象。
  结果,活动倡议出来后才两天时间,学校大队部就收到了800多位队员推荐的“童话”形象。辅导员和大队部的小干部们经过认真筛选,以绘制或剪贴的形式,向全校公开了20个“八荣”预选形象,并在每个“形象”下面说明了推荐理由及主要的精神品质。一星期的展评之后,评出了“黑猫警长”等8个卡通人物“八荣”形象代表。
  当学校审定来自孩子们的“八荣”形象时,对唐玄藏作为遵纪守法的形象代表,同学们表达出了不同的声音。反对方认为,唐僧敌我不分,真假不辨,怎么能成为“八荣”形象代言?但何夏寿校长认为,孩子是感性的,对于事物的理解不可能像成人那样理性、全面。在孩子们推荐唐僧为遵纪守法的形象大使时,明明白白地写着推荐的理由:“为了取得真经,饿时,不吃别人的馒头;寂寞里,不和别人谈女朋友。”孩子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放大这一点,这正是童话思维的显性表现,我们应当充分尊重儿童,保护好这份难能可贵的童心。就让唐僧代言“遵纪守法” 吧!
  严肃、深奥的“八荣”活动为童话乐园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次放晚学后,何夏寿路过某班门口,听到教室里一阵喧闹声。他停住脚步一看,眼前一幕令他甚是惊讶:水倒了一地;扫把、拖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讲台、课桌歪歪斜斜地搁在一边;孩子们推推搡搡,就是不愿意去打扫、整理。有的干脆背起书包,想一走了之。
  第二天,何夏寿把孩子们领到草地上,举行了“小鲤鱼跳龙门”主题故事会。孩子们在一番争论后表示:“我要做团结协作的小鲤鱼”“我要做先人后己的小鲤鱼”“我要做不怕困难的小鲤鱼”……
  自此,这个班再没有出现为做值日而打闹的现象,当然更没有逃避值日的孩子了。
  何夏寿主持着“浙江省特级教师网络工作室”,工作室的首页写着这么几句话:儿童教育,应该姓“童”。所谓“童”,是指教育必须遵循儿童最真实最自然的生命本意,用儿童的想法,儿童的看法,儿童的做法,儿童的说法等开展教育教学,德育尤其如此。
  生活在金近小学的孩子,无疑是幸福的,快乐的,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到处充满童话芳香的校园里。他们的校歌是童话故事,就连他们跳橡皮念的儿歌里,也是他们的校长亲自为他们写的童话诗。浸润在童话真善美的温泉中,金近的孩子变得更善良,更纯洁,更自信。
  学校有个叫陈希的孩子,才九岁就学会了照顾母亲,递菜端汤,洗脚擦背,甚至洗刷衣裤。有人问她:“小希希,你小小年纪干这种活累吗?”“不累,为妈妈干活,我很高兴。”因为她刚看过一篇童话《三只想生病的狗》,从这则童话中她知道了父母养育孩子的不容易,也知道了该怎样孝敬长辈。
  一年级学生王恩伟,从小患血友病,五岁的他就很难独立行走了,不能和伙伴一起玩耍。在童话精神的鼓舞下,他怀着一颗勇敢的心,战胜病魔,积极乐观地生活,努力让自己的每一天,过得如童话般美好。他的精神,深深地感动着学校每位师生。2008年,王恩伟同学还被评为中国好儿童、浙江省优秀少先队员。
  现已求读浙江大学的毕业生王伟说:“我永远记得母校的童话教育,那是一个令人留恋、令人沉醉的真善美世界。无数个梦里,我都在母校的那个老樟树下,和小伙伴们看童话书,唱童话歌由,画童话故事。我真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好让我再去小学呼吸那温暖而亲切的童话气息。”
  何夏寿一直说,陶行知先生是他的终身偶像,先生那“一生只为一事来,成一事去”的乡村教育情怀,是他永远的高山,不朽的丰碑。我们有理由相信,童话园地,乡村路上,何夏寿会朝着那高山,那丰碑,走得一如既往,无怨无悔。
  
  
  责任编辑余志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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