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恕:镜中的忧郁奔涌而下

来源 :诗歌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chao1989010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那一天,傅维、卫明和我在石坪桥一家老火锅馆里持久地谈论着温恕,他的诗歌,他的生活,我们这一代人的爱与哀愁。三个中年男人喝得大醉,在灯火明亮的新年街角,基督徒的傅维说:“温恕,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对于少年时代就专注于内心生活的温恕来说,他诗歌上的早熟如同重力加速度迅速地把他带离了常规的生活之所,“是什么让我总是在想象中/而不是在行动中,感受到春天?”(温恕《我有这种本领》),一个沉湎于想象的诗歌之子与行动的江湖无关。
  在诗歌的江湖里,温恕是一条深水里的独来独往的鱼,骄傲与谦卑并存,焦虑和孤寂同在。他有他自己的诗歌家族和精神谱系,但决绝地疏离了诗歌江湖。“拖着早熟的无聊而沉重的脚/还有微湿的前额,黑夜的颓丧”,波德莱尔的诗句可以有效,“早熟的无聊”让温恕更早地洞悉了“黑夜的颓丧”,因此,温恕诗歌被遮蔽并非时代的偶然事件,他诗歌的早熟拉大了他和时代的距离。于各种诗歌流派,他是旁观者,于现实生活,他是愤怒者,于诗歌自身,他是忧郁者。诗歌的忧郁之眼总会看见相反的方向,不是向前,而是向后,不是光明,而是黑暗,在向过去和亡灵的致敬中,温恕开辟了自己独特的诗歌道路,“对于今天,我来得太早/昨天正是时候”(温恕《奥斯卡·王尔德的最后时光》)。
  “昨天”是什么时候?温恕“昨天”的形象接近波德莱尔的“浪荡子”和“雅士”。“他们同出一源,都具有同一种反对和造反的特点,都代表着人类骄傲中所包含的最优秀成分,代表着今日之人所罕有的那种反对和清除平庸的需要”(波德莱尔《现代生活画家》)。拒绝平庸,这是温恕一生的信条,他用颓唐而壯丽的想象力维系着一个精神贵族最后的骄傲。
  诗人的怪廦正来自于此,这份怪廦的深度与想象力成正比,与行动成反比,甚至让他与人交往时形成巨大的障碍。于是我们看到的温恕,对朋友有赤子般的童心,可以一个下午滔滔不绝,对他不喜欢的人和事,他愤怒,然后长时间的沉默。他是一个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对所谓诗坛成名者,他有一脸的不屑,同时你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处境又有深深的悲哀。对汉语的迷恋给了他激情和深渊,他宁愿让自己的诗歌沉入箱底也不愿在任何公开杂志发表,不,是沉入心底。“在这个星球上孤零零的一点/它远离大陆,静静地向前”(温恕《空气——童年纪事》)。
  我们没有理由去苛求一个生活在并非抒情年代的抒情诗人。无可名状的痛苦和忧郁对于少数诗人来说就是使命,个人趣味和现世秩序的尖锐对立,他必须承担写作的痛苦、诗歌的忧郁,因为“我的心灵高踞于众人之上”(温恕《无题》)。
  很多年,温恕总会在酒后痛哭,没有任何具体的原因,只因他心中的块垒需要泪水的浸润。他犹如“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的当代阮籍,要“用古典的听觉战胜/破碎的图像和晕眩的视觉”(温恕《新年钟声——致林克》),这是一场令人绝望的战斗。“古典的听觉”以及它的荣光早已四散了,而“破碎的图像和晕眩的视觉”正是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的场景。叶芝说“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里尔克说“哪里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一切”。温恕用他短暂的一生呈现了抒情诗歌的古典忧郁之美,作为朋友,我总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我又一次想起波德莱尔的“早熟的无聊”,美是不幸的,它滋养了诗歌。
  一个地方就是一种命运。温恕命运的三个重要地点分别是德阳、成都和重庆,三地在他的诗歌生涯中具有不同的隐秘的关联。终其一生,他没有离开过大四川。四川复杂的地理和江湖文化为诗歌提供了中国最好的原生养料,但诗名的传播则必须仗剑出川,这几乎是古往今来诗歌传播学的不二法则。
  温恕在第三代诗人中,无疑是一个另类,他“外省人”的诗歌形象在岁月的共谋中愈来愈突显,一方面他不断用想象力和学识拓宽抒情的边界,一方面他不让任何现实的地点出现在他的诗歌中。如果这不是温恕有意为之,也一定是他心中的隐痛所在。在当年风生水起的四川诗歌界,他是孤独的。也许,每一个现实的地点都会刺痛他,唯有逝去的年代能给他带来心灵的慰藉。
  德阳是他的出生之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他从四川大学退学后,回到德阳,成为一家大型制造企业的工人。一个优秀的校园抒情诗人。我一直记得那个夏天,我游荡至德阳和他见面的情景。我在厂门口,他推着翻斗车向我走来。一身厚重而布满灰尘的工作服包裹着他瘦小的身体,看起来有点滑稽,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袖珍英汉词典说:“我还在学英语。”那真是一个灰暗的夏天。
  温恕写过一首《回乡之旅》,“这是你的回乡之旅/在车站,苹果树和蝴蝶/你决定把它们珍藏起来,珍藏一枚徽章”。事实上,这是一次想象中的回乡之旅,他书写的伟大的钢琴家拉赫玛尼诺夫自1914年离开俄罗斯后,再也没有回到过故乡。无望的苹果树,无望的蝴蝶,无望的故乡,沉痛而不动声色,温恕借此解构了他对故乡的全部想象。
  而成都和重庆,前者是他诗歌发育之地,后者是他人生隐居之城。他在本可修身养性的成都几年时间,就把自己的青春折腾得遍体受伤,他在起起伏伏风风火火的重庆,一待就是20多年,他躲进书斋,借诗歌疗伤。但现实并非如此,“生活的微积分多么烦人/我沉默了这么久/我们的街道多么寂静/我们的心多么火热”(温恕《谁的一瞥》),而在另一首诗中,与生活和解的意愿又如此强列,“全部宽恕/全部置入,一个温和的心灵”(温恕《与海亚姆、菲茨杰拉德有关的诗》)。抒情的心灵是火热的,也是尖锐的,温和的宽恕,一如他的名字,二者之间,构成了惊人的对称,反向的,冲突的,这两股力量似乎是重庆和成都这两座城市的异质,隐秘地推动温恕诗歌走向孤寂的星辰和大海。是暗合,还是必然?我更多地嗅到了宿命的气息。
  温恕当然是熟知文学传统的,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诗歌语境才是真正进入温恕诗歌的窄门。在第三代诗人中,温恕最敬重的诗人无疑是张枣,古典和现代性的完美结合成就了张枣诗歌的迂回和优雅,语言中的轻与重、缓慢与迅疾的自如转换使他的诗歌似乎很容易地穿透艰难之物,并且精准而开阔。“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张枣《镜中》)。多年后,温恕感叹“你没有一面可以照彻/全身的镜子,或许多面/镜子,像他/在异国的天空下,从镜子中/看见往事/看见细节的头发奔涌而下”。温恕并没有标示《镜子》是写给张枣的,这首诗写于1996年,其时张枣旅居德国,致敬的意味深长。这就是温恕,他珍视写作的秘密,又有一颗永不服气的诗歌之心。与以“悔”为主题的《镜中》不同,温恕对镜子的反复书写不断地流淌着忧郁的胆汁,镜中的头发奔涌而下,每一丝皆是忧郁的隐喻。   在《如果样样事情都完美》中,蠢人把世界压成平面《镜子》,“而天才却用这面镜子/照见人世孤寂难耐的美”。诗歌以自我戏拟的方式,以怀疑主义者的姿态反对怀疑主义者,这正是镜像给诗人的启示,忧郁因为不断地“观看”成为了诗人身体的一部分。在《谁的一瞥》中,“谁递给我镜子/难道是春天的风吗?也许并不太迟”。这真是诗人命运的一道无解之题,一方面,没有“镜子”的生活,谁都可以把你抹去,你只能“潜入冰冷的水底”。一方面,如此轻的“风”真的能递给我一面拯救我们的“镜子”?
  “真理是个虚设/我们只能哭泣、自恋”(温恕《比喻》),自恋是忧郁的早晨和黄昏,狂热和沮丧如同姐妹伴随。这不可救药的抒情疾病最终落实到诗歌中就是角色的转换,从独白式的歌唱到戏拟化的抒情,温恕找到了另外一条通往抒情的道路。在镜中,他是他,亦不是他,不同的角色观看镜中的镜像,同时也在分担他的忧郁。“良心、道德、人类的疾病/在我衰亡的余生反复发作/悬而未决”(温恕《奥斯卡·王尔德的最后时光》),他可能是奥斯卡·王尔德,他可能是波德莱尔,他可能是迪兰·托马斯,这是一条充满生命悲剧意识的诗歌长廊,他和他们之间彼此互为镜像,“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世说新语·伤逝》),分散的精神谱系从四面八方重新汇集到温恕的诗歌中,这些忧郁者把转瞬即逝的美提升到了永恒的天空。后来者,如温恕,在一次次狂热地诗歌演出之后,不得不退居孤独之穴,不得不独自演算着忧郁的乘法,他的世界里甚至容不下人间烟火。
  温恕的焦虑因此显而易见。我们可以从很多方面去解读这份焦虑,但我更愿意用美国批评家布罗姆的“影响的焦虑”来描述温恕的精神成长史。
  在写作诗歌的“我辈”中,温恕是自我期许极高的人,少年时代即和柏桦、张枣交集,诗人杨政回忆:“1986年夏,柏桦录为川大中文系龚姓教授研究生,未到校而温君已告我,有大诗人来也,并示我柏君手书《再见吧,夏天》,甚赞。及柏君至,则迫不及待约我访之,情甚殷切,遂成一丘。”事实上,在八十年代的川大校园,温恕亦有“小柏桦”之称,从精神气质上,温恕是最接近柏桦的诗人,敏感、纤细、尖锐,具有天然的语言洁癖。
  温恕早年的诗歌深受柏桦影响。“美好的夏天结束/四十分钟,全体同学出生入死”,1986年,温恕以这样的诗句回应他热爱的柏桦的诗歌《再见吧,夏天》。回应值得期待,三年后,柏桦在傅维和钟山创办的《写作间》看到温恕的《奥斯卡·王尔德的最后时光》,显得有些激动,“我终于见到他初露的光芒”,并且认为“温恕,我一直长期关注的诗人是《写作间》供献出的一颗诗歌之星”(柏桦《今天的激情》)。
  持久的精神上的影响必然带来写作上的焦虑,只有能够战胜精神父亲的强力后来者,才可能真正站立,用四川话说,你写得好,老子要比你弄得更好。在抒情诗歌的道路上,这真的很难。诗歌不是比吼叫,不是比打架,比的是你对汉语别样的心裁。温恕的痛苦和焦虑在于世俗不堪的生活叠加在神秘的汉语之上,生活和写作,双重之困。直到有一天,他在小范围宣示,我又在写诗了,对于一个自觉“影响的焦虑”的诗人来说,我不得不说,这是一次诗歌的重生。我不得不说,这也是温恕诗歌真正的价值所在。
  在沉寂多年后,他重新开始,自1996年(这一年,他研究生毕业),他写出了一系列充满智慧的致敬之诗。无疑,他在重庆的三年读书生活让他具有了更为开阔的诗学眼界,其间,张枣的诗歌为温恕开启了更为幽深的诗歌秘境。
  温恕微信个人名片命名为:Here I stand温恕。我相信,这是温恕在互联网时代的一次自我精神确认的命名。尽管如此,写作的焦虑仍然一直伴随着温恕。毕竟,在“我辈”的汉语语境里,他面对的是两位当代诗歌太过强力的抒情诗人,柏桦和张枣。如果选用两个不同的几何图形来表示柏桦和张枣的抒情路径,我愿意用三角形和圆。柏桦的诗歌陡峻、急速、紧张,张枣的诗歌迂回、缓慢、圆融。温恕往返在两条不同的抒情之路上,他一直在寻找抒情的第三条道路,抒情的另外的几何图案。他几乎找到了,那就是“分散”的点和“连为一体”的线,点聚合成线,线上无数的点分散、流失,直至虚无。精神上的关联和独立通过点线的关系获得了合法的诗学解释。
  《岁月流到这里》就是这样一首注定会进入文学史的作品。温恕通过“父亲”和“母亲”的形象展示了现实之物如煤油、木材、计划如何“连为一体”,又在不断“分散”,比如锅和锅铲的分散,电视和电视剧的分散,最后,“他们静静地等着,分散的事物从四面八方涌入小屋”。这首诗有一个副题,特别值得注意,他引用了英国诗人拉金的一句诗,“Things are tougher than we are”。简单的单词,但这是一句无法翻译的诗,正如温恕诗歌中的现实之物如何转化为精神光谱的“连为一体”,又“分散”,最后又渴望“涌入小屋”,这是温恕最后留给我们的诗歌之思。
  抒情的劳作如此艰辛,又如此不合时宜。他本可以等到这一天,把所有的焦虑都化为精神共同体,汇入心间,成就一个真正的强力诗人。但更大的黑暗淹没了他,拉金说过“真理是隐喻组成的机械化部队”,温恕说过“正如轰鸣的机器/并不需要动机”(温恕《一个人成为恶棍》),因为在城市的街道,“我們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名词、没有系词、没有事物/没有恐怖”(温恕《大学的一课》)。虚无和绝望,本明雅的“单向街”,一个复制的时代已经来临。
其他文献
木船在波浪的心迹里寻找缝隙。  水面开阔,密集的皱纹像在试探  这隐秘之径,注定稍纵即逝  不可还原,亦不可向谁倾诉。  天空跌落,摇晃着破碎的光影  山川一袭青衣,飞身跃入这翠湖  鱼群在折叠的峰峦自由攀援。  这被人再次曲解的水世界  荡漾的爱意,略带寂寥和烟雨。  具象和虚像,是万物的两个反面  我沉思,而湖面则充满幻想  这被湖水洗浴的思考,反射光  和沉入水底的未知。高低错落的  词藻边
主持人语  陈陈相因的诗依靠复杂情感所附丽的语言,尽态极妍,其毫不吝啬地大量使用形容词和密集的修饰性用语,编者认为诗人主动地在词语中尝试不同的施压手段,让字、词与句式组合顺应了诗人的某种主观强调。譬如在《爱人》一诗中,陈陈相因用了“玫瑰的密室”“花枝的阶梯”“青草的雨涟”“迟钝的告白”“沉甸的害羞”,这类定语和中心词之间的修饰关系,这在现代诗歌写作中常常需要回避和弱化的,过于叠加的修饰关系会让诗句
我们沿着滨海大道往回走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你慢条斯理地開着车  我说你看到了吗  有一只手正从大海里伸出来  扯我的头发  你撇撇嘴,没理我  你一定以为我又在胡说  这不能怪你,我经常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为了引起重视,我提高了分贝  大海里伸出一只手在扯我的头发  我快被扯秃了  你到底看到没有  神经病犯了吧  你侧过脸  朝我吐了个烟圈  旋即扭回头  你扭过去的瞬间  一棵巨大的柳
街道一旦建成便不会消失  随着人声的潮汐而若隐若现  临晨之际,倒下的大树上  有两只黑鸟行走,旁若无人  临行之前,横卧的旧梯子  是回家的桥,步步惊心  起于跬步,不止于抵达  这里布满了孩童最初的练习  和老夫妇最合意的夕阳  诗意的栖息在于学习安顿自身  生活的枝蔓总是重复生长  脚步在停顿处浸润雨水  我不止一次触及边缘的落叶  不止一次,委身于烟火的温暖  白墙和木椅  阴影中,白色的
为了促进地学与艺术的交融,让学生感悟地学的博大精深,在中国地质大学(武汉)艺术与传媒学院,《视觉与叙事》课授课教师陈华文带领同学们来到学校逸夫博物馆,听讲解、看化石,与地学零距离接触,寻找故事创意灵感。  随后,同学们纷纷拿出纸和笔,对各自感兴趣的展品画速写。有的同学以写生的方式描繪对象,有的同学结合自己的理解画想象中的远古动物,还有的同学针对化石局部进行描绘。同学们的速写风格各有不同,体现出应有
阳光走过之后  黑夜就亮起了紅灯笼  一扇门打开  两扇门打开  让风进来  总有一些花朵在黑夜里  向死而生  好像只是春天的旁观者  春风一下子就淹没了所有归途  地下总是有蚯蚓打通关节  云的故乡不在天上  人间却有那么多的故事  行走在天上  时间上的补丁  一片叶子与另一片叶子  相爱,看不见的寂静欢喜  洒满脚下的土地  握不住的时间如流沙  一滴雨,一滴泪,一段往事隐藏不住的悲伤或欢
在我的阅读视野内,张执浩算是一个极有能量的诗  人。他写诗,写小说,写散文随笔,写诗评诗论,主编  诗歌刊物,在武汉轰轰烈烈开展各种诗歌活动(如带头  和湖北一干诗人办“平行诗歌论坛”,在地铁站拓展诗  歌阅读空间,在大中小学举办诗歌讲座等等)。仅仅通  过网络关注,但凡在湖北的大型诗歌活动中,一般都会  见到他宣讲诗歌主张,极力推广现代诗的身影。他对湖  北现代诗发展不遗余力的推动,令人刮目。用
铎木,本名张泽欧。湖南邵阳人,生于1967年1月。先后在《诗刊》《诗选刊》《星星》《诗林》等刊物发表作品。出版《痕之十四》等诗集六部。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家协会会员,湖南新乡土诗歌研究会常务理事。  在北纬31°  翻出的伤口,如悲歌  往南,风薄了  梅山的笛聲,厚实了许多  如石碑上的裂痕,流出河流  流出鸟语,流出  你我的生命……  在北纬31°的丘陵,落日
我愿意将窗前的路灯读作梨树  从不转身,也不抬头  身后的山  脚下的河  包括自己,都没有影子  安静地攥紧黑暗,挤出白和甜  夕阳吹亮每个火折子  雪花翻山越岭,打动每一颗果子  干干净净的忧愁立在窗口  像昨晚高悬,洁白的孤独  雪地里  像湖面托着扁舟  乐意被一朵雪花摁进尘世  雪地里,巢湖是人间的气孔  四顶山,十八联圩,罗疃村各自冬眠  道路游动,人群吐信  等待生活的白爪,拎起我的
夜空  太阳也有睡眠  在无人知晓的夜的后背就寝  拂晓在天边安了个闹钟  总让黎明叫醒太阳  夜空是不是也有边界  每颗星星的哨所  也有肉眼看不见的掠夺  我在守护夜空的安宁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  我有一粒心思  在季节的连接线上起飞  飞向夜空最边远的那个角落  听太阳失语,我看见  宇宙蓬勃的心脏  我既不愿惊扰夜空  也不想轻手轻脚  在夜空最灿烂的那一瞬  用我的明眸,拓下流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