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萌芽者 侯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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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


  侯莹舞蹈剧场位于北京北五环外崔各庄黑桥村。村里的植物几乎都掉光了叶子,惨白的天空给村庄增添了肃穆和冷寂。正当我们找不着北时,遇见一位同样找不着方向的快递员。
  终于我们走进一栋二层高的小平房,阳光透过左侧7个天窗倾泻而下,一群年轻人在淡色地板上跳舞,女孩的发丝和灰尘一起在光里飘来荡去。靠里的一个角落有张桌上铺了画板,画家张俊领正盯着眼前流动的画面,左右手各执一支油画棒在白纸上时缓时快地涂。
  侯莹就坐在边上给年轻人打节奏,不时随着音乐拍打鼓面,“不急。送,甩出去,好的。不急。”有时她干脆自己跑上去做示范。
  看上去侯莹就不是那种打扮特别讲究的艺术家:一块赭红色头巾随意裹住光头,很旧的杏色套头衫加上同样很旧的紫色棉裤,家居拖鞋里的双脚套着一双蓝白长棉袜。
  侯莹在2011年创办了这间侯莹舞蹈剧场。在那之前她在美籍华人编舞家沈伟的舞蹈团跳了8年现代舞,曾连续4年站上美国林肯中心的舞台,3次登上《纽约时报》,并被《纽约时报》评选为“2004年年度最卓越舞者”,她也是至今为止惟一一位得此称号的华人舞者。纽约美华艺术协会的会长周龙章告诉记者,在美国艺术圈工作的40年里,他见识过各类迥异的艺术家,但侯莹是“少数中的少数,她对舞蹈的执着和热爱,超过一切,甚至超过她自己”。
  跳舞的年轻人是侯莹冬季舞蹈营的学生,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吃住在黑桥村,白天跳舞,晚上听侯莹讲美学理论。课间休息时,舞蹈剧场的舞者上去练习作品《意外》(2月29号,侯莹舞蹈剧场在纽约大学展示了此作品)。同样是纠正舞者动作,侯莹言辞变少了,表情却更严肃了。
  现在看来,侯莹是主动选择了一件难事。正如舞评人曹语凡所言,侯莹在国内艰难地维持着舞团,就像“坚持创造一个神话”。
  糟心事不少。比如2015年舞蹈剧场的作品《涂图》演出报批,侯莹的助理李竟源先跑去朝阳区,被告知去找文化局,理由是《涂图》有外籍演员参加。到了文化局,人家一看演员表上并没有外籍演员,拒了。李竟源跑来跑去,最后朝阳区的工作人员都认得她了,一见面就问,“哎,你是《涂图》的吧?”舞团只好重新录了一版无外籍演员的《涂图》。另一个麻烦是,工作人员没人知道现代舞属于哪个艺术范畴,于是对方又问了,这个舞蹈的剧情是什么?侯莹只好补编了七幕剧的剧情。事情听起来有些荒唐,“只好写了中心思想,归在了舞剧的范畴。本来说按肢体剧的范畴来批的,但工作人员说肢体剧不好批了,怕涉黄。”
  即使在北京,很多观众也对现代舞感到陌生。总有人问侯莹,“现代舞看不懂怎么办?”侯莹觉得并不是真不懂,而是缺乏自信,“总是担心没看懂,没有领会编导的意思。但其实你并不需要去揣摩编导的意思,恰恰好跟编导理解一样,反而会很无趣。”
  更艰难的是生存。在中国,经营现代舞舞团靠演出基本不可能赚钱。在侯莹看来,中国的现代舞市场并不像西方那么健康。“市场是需要培育的,你要让观众来买单,是很大的工作。我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舞者不可能无偿或拿很少的钱在这边跳舞。我是舞者,我知道的。”2008年刚回中国的时候,就有一帮中国的舞者找侯莹,希望跟她一起做舞团。“她们都是很优秀的舞者,但我说我养不了你啊,我怎么做呢?”
  几年后她还是找到了办法——她把此前广州现代舞蹈团送她的房子卖了,一部分钱给老家的父母买了房子,另一部分拿来做侯莹舞蹈剧场。钱花得比她想象中快。几年前一工厂曾找过侯莹,想提供帮助,说一年100万给舞团,但得改名叫“××钢厂舞团”。侯莹觉得“比较滑稽”,也解释不通,最后不了了之。缺钱,投入就不够,投入不够,就没有好的舞者。2015年版的《涂图》,只有两位老舞者留下来,贾斯汀、凯拉、余亚男与郑杰的离开让侯莹有一些焦虑:不赚钱,就养不起好的舞者。
  2016年侯莹要解决的最重要问题是:找钱,更好地保证舞者的生活。
  黑桥村的房租还算便宜,但生活并不方便,附近数公里内没有几家餐饮店,外卖也不容易叫上。到了午饭时间,我问侯莹,“平时你都吃什么?”侯莹眨了眨眼睛说,“面包。”“每天吃面包?”“是啊。吃面包。”“也吃馒头?”“不,就吃面包。”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然后走进舞蹈室一侧的小厨房。
  厨房有些凌乱。桌上摆着三四盒速食面,快餐饭盒装着已冷却发黄的米饭,一堆没洗过的餐具散落在水池里。在纽约侯莹习惯吃清淡食物,回国也是如此。这天侯莹给我们热了两盒意面,微波炉发着暖黄的光,嗡嗡作响。她又开了水龙头洗青菜,一边半扭着头跟我们聊天,“北京的物价确实涨得有点猛,比在纽约生活压力还大呢。但是呢,我们要乐观地想,比起很多年前,也已经很好了。现代舞舞蹈的氛围比我离开之前要好很多。”
  青菜下锅,在热油里劈啪作响。外面的光亮微微透进厨房,逆光看,侯莹的侧脸好像昂着头在跳舞。她的声音同时混杂了困惑和决心,有时更像喃喃自语。“最好的一批舞者都没有留下来,他们都自己去创业做一些事情,他们去做导演啦或者是创业。我也鼓励他们。其实这些问题在哪里都会遇见,同样的问题,反反复复,周而复始。那你要不要做?就是这么简单,要去做就去面对它。尽量……怎么讲,尽量去做。”

“革命”


  侯莹常常提到“Flowing(流动)”,她本人也像这个词,随意,飘忽,前一刻柔和微笑,透着友善以及某种神秘又通透的智慧。下一秒就严肃、冷峻、非常专注乃至出离。总有人说她刺啦啦的,但其实她是艺术家脾性,“活在自己的世界打坐、巡逻、感受,有时甚至看不见别人”。
  尤其在排练舞蹈时,侯莹偶尔会很凶,属于极致的完美主义者,像她自己说的,“舞者都离我远远的。”但她不太会发火,多数时候是反复跟舞者说再来再来。“这已经够让人紧张了。”舞者牛芳洁跟记者说。牛芳洁生于1992年,也剃着光头,说话总是迟疑半天。她说自己有时不太能捕捉到侯莹表情背后的心思,有点难受,但又忍不住被侯莹的气场所吸引,“她能够让你思考,思考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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