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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强”“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系古代俗语。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下简称《汇释》)[1](P545—546)对其意蕴做了解释;然笔者不敢苟同。现对这四个古俗语分别探讨如下:
“索强”系“要强”(词),即是“好胜心强”之意。索《广韵》陌韵,山戟切又苏各切:“求也。”[2](P490)今“索要”一词即系同义连文。可见,“索”有“求、要”之意是很明显的,如杜甫《少年行》诗:“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据此,“索强”当是“要强”的意思。例如,秦观《品令》词:“幸自得,一分索强,教人难吃。”例中“一分索强”是言“一分要强”。这是说,自己一分要强也叫人难以吃得消。毛滂《浣溪沙·咏梅》词:“月样婵娟雪样清,索强先占百花春。”例中“索强先占百花春”是言“要强先占百花春”。此句是用拟人的手法赞梅。刘一止《踏莎行》词:“有期无定却(反)嗔人,索强我早谙伊性。”例中“索强我早谙伊性”是言“要强我早知你性”。此话也就是说,我早已熟知你这要强的性格。《琵琶记》十四:“忒过分爹行所为,但索强全不顾人议。”例中“但”系副词“只”;“但索强全不顾人议”是言“只是要强全不顾人议”。《汇释》却将“索强”释作:“犹云赛强或争强也,亦可作恃强解。”愚按,释“赛强”让人一时不知所云,释“争强”或“恃强”语意过重且含贬义,最主要的问题是其义没有溯到根源上。
“索强如”系“要强似”。按,此处“索”(要)为助动词。“强如(似)”犹“胜似”,“索强如”亦可作“要胜似”(要胜过)解,为偏正短语。“索强”(要强)是词,而“索强如”(要胜似)就非单个的词了。例如,《赚蒯通》剧一:“我想今日封侯得这陈留邑,索强如少年逃难下邳初。”例中“索强如少年逃难下邳初”是言“要胜似少年逃难下邳初”。按:邳,古地名。此话也就是说,要胜过当初年少时逃难到邳这个地方。《忍字记》剧二:“每日家(价)扫地焚香念佛,索强如恁买柴籴米当家。”例中“恁”,这里应作“那”解;“索强如恁买柴籴米当家”是言“要胜似那买柴买米当家”。《谇范叔》剧一:“则俺这无忧愁青衲袄,索强如你担惊怕紫罗袍。”例中“索强如你担惊怕紫罗袍”是言“要胜似你担惊怕紫罗袍”。“如”亦作“似”,如《黄粱梦》剧一:“早图个灵丹腹孕,索强似你跨青驴踯躅风尘。”例中“索强似你跨青驴踯躅风尘”是言“要胜似你骑青驴徘徊风尘”。《汇释》却将“索强如(似)”解作:“犹云赛过如,即云比那项强也。”其释义实在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赛强如”系“好(得)强似”,亦可作“好得胜似”(好得胜过)解,为后补短语,也非单个的词。按,该短语之“赛”当来于蒙古语的“赛因”(赛银),如《存孝打虎》二折:“金盏子满斟着赛银打剌苏,胆瓶中插一枝万金千柳。”[3](P990)(“赛银”:好;“打剌苏”:酒。均系蒙语音译词。)“赛因”(赛银)汉人常简言“赛”。元曲中有不少女孩子就叫“赛娘”,犹今语之“好姑娘”。又,《聊斋俚曲集·学究自嘲》:“吃的是长斋,吃的是长斋,今年更比去年赛。”[4](P40)可见,元代始“赛”有“好”的意思。短语“赛强如”之“赛”表示主要意思系中心词,这里可作“好得”解。例如,《阳春白雪》后二,不忽麻(也作“不忽木”)《点绛唇·辞朝》套:“宁可身卧糟丘,赛强如命悬君手。”例中“赛强如命悬君手”是言“好得胜似命悬君手”。这也是说,宁可身卧糟丘(酒或醋渣子堆)上,也好得胜过性命悬在君王手上。其因正如该套曲[天下乐]所言“明放着伏事君王不到头”。《太平乐府》八,孛罗御史《一支花·辞官》套:“随分村疃人情,赛强如宪台风化。”例中“随分”此处犹今语“随份子”,为民间随大伙儿凑钱送礼或办事的一种风俗;“村疃”系“村庄”;“宪台”系“御史台”,官名;“风化”这里也可作“风尚”解。例中“赛强如宪台风化”是言“好得胜似御史台风尚”。这也是说,随份子村庄人情,也好得胜过御史台官员风尚。这两例元曲均见于元代人杨朝英辑《阳春白雪》和《太平乐府》,其作者“不忽麻”和“孛罗御史”均是元代蒙古族曲作家。又可知,“赛强如”之“赛”(好)极可能是蒙语借词。如此释义,则文从理顺。显然,较《汇释》解“赛过如”要顺畅得多。
“煞强如”系“远(极)强似”,亦可作“远胜似”(远胜过)解,为偏正短语,也非单个的词。“煞”在古俗语中有时是表程度大的极甚之词“极、很”等,如“煞费苦心”之“煞”即是。按,今语“差得很”犹“差得远”,“远未达标”又犹“极不达标”。“远”也可表程度大。“煞强如”之“煞”,这里不妨作表程度大的“远”解。例如,《风光好》剧二:“你这般当歌对酒销金帐,煞强如扫雪烹茶破草堂。”例中“煞强如扫雪烹茶破草堂”是言“远胜似扫雪烹茶破草堂”。《两世姻缘》剧一:“但得个夫妻美满,煞强如旦末双全。”例中“旦末”系戏曲中男(末)女(旦)主要角色;“煞强如旦末双全”是言“远胜似旦末双全”。《西厢记》二之二:“今日个东阁玳筵开,煞强如西厢和月等。”例中“煞强如西厢和月等”是言“远胜似西厢和月等”。这是红娘的话:今天(老夫人)在东阁房设宴(酬劳张生),远胜过(张生与莺莺)在西厢房月下等着(偷情)。这也是红娘天真的想法:老夫人今天宴请张生或许要成全他和莺莺的婚事,远胜过他俩自己私下偷情。《赵礼让肥》剧四:“稳情受皇家俸禄,煞强似一片荒山掘野蔬。”例中“煞强似一片荒山掘野蔬”是言“远胜似一片荒山掘野蔬”。《汇释》将以上各例中的“煞强如”也一律解作“赛过如”,同样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汇释》将上述“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不加区分地统统解作“犹云赛过如,即云比那项强也”,无非是将“索”“赛”“煞”三字误以为是音近义通。如说:“煞读去声,与赛音近,故通。”又云:“煞与索一声之转,故通。”[1](P546)并将“赛”字坐实为“赛过”之“赛”。这样,自然便将“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都解成了令人费解的“赛过如”了。语言的事实是:这三个古俗语意义本是有差别的。即使将它们一律解作容易理解的“赛过、胜于”,也算不上确解。
窃以为,《汇释》上述释义存在的问题有三:其一,没有指出“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均系短语,与“索强”(词)是不同的。其二,疏忽了一些蒙语词在元代通俗文学作品尤其戏曲中使用的语言事实,或许不知“赛”是蒙语借词和它的意思。其三,误将“索”“赛”“煞”当作“音近义通”,已经把“一声之转”的范围无限制地扩大化了。其实,字义解释句中可通者,就不必乱用“一声之转”。这是运用因声求义必须注意的问题。否则,牵强附会只会得出谬误的结论。
综上所述,古俗语“索强”系词,古俗语“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均系短语。“索强”作“要强”解;“索强如”作“要胜似”(要胜过)解;“赛强如”作“好得胜似”(好得胜过)解;“煞强如”作“远胜似”(远胜过)解。今笔者提出以供日后校注者和词典编者参酌。
参考书目
[1]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中华书局,1985
[2]《宋本广韵》,北京市中国书店,1982
[3]龙潜安《宋元语言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
[4]李申《近代汉语释词丛稿》,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
(通讯地址:014030包头师院中文系,作者为教授)
“索强”系“要强”(词),即是“好胜心强”之意。索《广韵》陌韵,山戟切又苏各切:“求也。”[2](P490)今“索要”一词即系同义连文。可见,“索”有“求、要”之意是很明显的,如杜甫《少年行》诗:“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据此,“索强”当是“要强”的意思。例如,秦观《品令》词:“幸自得,一分索强,教人难吃。”例中“一分索强”是言“一分要强”。这是说,自己一分要强也叫人难以吃得消。毛滂《浣溪沙·咏梅》词:“月样婵娟雪样清,索强先占百花春。”例中“索强先占百花春”是言“要强先占百花春”。此句是用拟人的手法赞梅。刘一止《踏莎行》词:“有期无定却(反)嗔人,索强我早谙伊性。”例中“索强我早谙伊性”是言“要强我早知你性”。此话也就是说,我早已熟知你这要强的性格。《琵琶记》十四:“忒过分爹行所为,但索强全不顾人议。”例中“但”系副词“只”;“但索强全不顾人议”是言“只是要强全不顾人议”。《汇释》却将“索强”释作:“犹云赛强或争强也,亦可作恃强解。”愚按,释“赛强”让人一时不知所云,释“争强”或“恃强”语意过重且含贬义,最主要的问题是其义没有溯到根源上。
“索强如”系“要强似”。按,此处“索”(要)为助动词。“强如(似)”犹“胜似”,“索强如”亦可作“要胜似”(要胜过)解,为偏正短语。“索强”(要强)是词,而“索强如”(要胜似)就非单个的词了。例如,《赚蒯通》剧一:“我想今日封侯得这陈留邑,索强如少年逃难下邳初。”例中“索强如少年逃难下邳初”是言“要胜似少年逃难下邳初”。按:邳,古地名。此话也就是说,要胜过当初年少时逃难到邳这个地方。《忍字记》剧二:“每日家(价)扫地焚香念佛,索强如恁买柴籴米当家。”例中“恁”,这里应作“那”解;“索强如恁买柴籴米当家”是言“要胜似那买柴买米当家”。《谇范叔》剧一:“则俺这无忧愁青衲袄,索强如你担惊怕紫罗袍。”例中“索强如你担惊怕紫罗袍”是言“要胜似你担惊怕紫罗袍”。“如”亦作“似”,如《黄粱梦》剧一:“早图个灵丹腹孕,索强似你跨青驴踯躅风尘。”例中“索强似你跨青驴踯躅风尘”是言“要胜似你骑青驴徘徊风尘”。《汇释》却将“索强如(似)”解作:“犹云赛过如,即云比那项强也。”其释义实在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赛强如”系“好(得)强似”,亦可作“好得胜似”(好得胜过)解,为后补短语,也非单个的词。按,该短语之“赛”当来于蒙古语的“赛因”(赛银),如《存孝打虎》二折:“金盏子满斟着赛银打剌苏,胆瓶中插一枝万金千柳。”[3](P990)(“赛银”:好;“打剌苏”:酒。均系蒙语音译词。)“赛因”(赛银)汉人常简言“赛”。元曲中有不少女孩子就叫“赛娘”,犹今语之“好姑娘”。又,《聊斋俚曲集·学究自嘲》:“吃的是长斋,吃的是长斋,今年更比去年赛。”[4](P40)可见,元代始“赛”有“好”的意思。短语“赛强如”之“赛”表示主要意思系中心词,这里可作“好得”解。例如,《阳春白雪》后二,不忽麻(也作“不忽木”)《点绛唇·辞朝》套:“宁可身卧糟丘,赛强如命悬君手。”例中“赛强如命悬君手”是言“好得胜似命悬君手”。这也是说,宁可身卧糟丘(酒或醋渣子堆)上,也好得胜过性命悬在君王手上。其因正如该套曲[天下乐]所言“明放着伏事君王不到头”。《太平乐府》八,孛罗御史《一支花·辞官》套:“随分村疃人情,赛强如宪台风化。”例中“随分”此处犹今语“随份子”,为民间随大伙儿凑钱送礼或办事的一种风俗;“村疃”系“村庄”;“宪台”系“御史台”,官名;“风化”这里也可作“风尚”解。例中“赛强如宪台风化”是言“好得胜似御史台风尚”。这也是说,随份子村庄人情,也好得胜过御史台官员风尚。这两例元曲均见于元代人杨朝英辑《阳春白雪》和《太平乐府》,其作者“不忽麻”和“孛罗御史”均是元代蒙古族曲作家。又可知,“赛强如”之“赛”(好)极可能是蒙语借词。如此释义,则文从理顺。显然,较《汇释》解“赛过如”要顺畅得多。
“煞强如”系“远(极)强似”,亦可作“远胜似”(远胜过)解,为偏正短语,也非单个的词。“煞”在古俗语中有时是表程度大的极甚之词“极、很”等,如“煞费苦心”之“煞”即是。按,今语“差得很”犹“差得远”,“远未达标”又犹“极不达标”。“远”也可表程度大。“煞强如”之“煞”,这里不妨作表程度大的“远”解。例如,《风光好》剧二:“你这般当歌对酒销金帐,煞强如扫雪烹茶破草堂。”例中“煞强如扫雪烹茶破草堂”是言“远胜似扫雪烹茶破草堂”。《两世姻缘》剧一:“但得个夫妻美满,煞强如旦末双全。”例中“旦末”系戏曲中男(末)女(旦)主要角色;“煞强如旦末双全”是言“远胜似旦末双全”。《西厢记》二之二:“今日个东阁玳筵开,煞强如西厢和月等。”例中“煞强如西厢和月等”是言“远胜似西厢和月等”。这是红娘的话:今天(老夫人)在东阁房设宴(酬劳张生),远胜过(张生与莺莺)在西厢房月下等着(偷情)。这也是红娘天真的想法:老夫人今天宴请张生或许要成全他和莺莺的婚事,远胜过他俩自己私下偷情。《赵礼让肥》剧四:“稳情受皇家俸禄,煞强似一片荒山掘野蔬。”例中“煞强似一片荒山掘野蔬”是言“远胜似一片荒山掘野蔬”。《汇释》将以上各例中的“煞强如”也一律解作“赛过如”,同样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汇释》将上述“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不加区分地统统解作“犹云赛过如,即云比那项强也”,无非是将“索”“赛”“煞”三字误以为是音近义通。如说:“煞读去声,与赛音近,故通。”又云:“煞与索一声之转,故通。”[1](P546)并将“赛”字坐实为“赛过”之“赛”。这样,自然便将“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都解成了令人费解的“赛过如”了。语言的事实是:这三个古俗语意义本是有差别的。即使将它们一律解作容易理解的“赛过、胜于”,也算不上确解。
窃以为,《汇释》上述释义存在的问题有三:其一,没有指出“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均系短语,与“索强”(词)是不同的。其二,疏忽了一些蒙语词在元代通俗文学作品尤其戏曲中使用的语言事实,或许不知“赛”是蒙语借词和它的意思。其三,误将“索”“赛”“煞”当作“音近义通”,已经把“一声之转”的范围无限制地扩大化了。其实,字义解释句中可通者,就不必乱用“一声之转”。这是运用因声求义必须注意的问题。否则,牵强附会只会得出谬误的结论。
综上所述,古俗语“索强”系词,古俗语“索强如”“赛强如”“煞强如”均系短语。“索强”作“要强”解;“索强如”作“要胜似”(要胜过)解;“赛强如”作“好得胜似”(好得胜过)解;“煞强如”作“远胜似”(远胜过)解。今笔者提出以供日后校注者和词典编者参酌。
参考书目
[1]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中华书局,1985
[2]《宋本广韵》,北京市中国书店,1982
[3]龙潜安《宋元语言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
[4]李申《近代汉语释词丛稿》,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
(通讯地址:014030包头师院中文系,作者为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