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的秋天，我和朋友到西北旅游，火车在过了几个隧道之后，豁然开朗，铁道两边的山坡上出现大片的橘林。刚刚成熟的橘子，在一片翠绿中若隐若现地泛着橘红色的光彩。
　　火车停在一个小站，月台上到处都是奔跑的橘子。火车尚未停稳，推着板车或自行车的小贩们便将橘子递到了车窗下。在我们的座位旁，站着一个瘦纤纤的小女孩儿。她咂着嘴巴，睁大眼睛望着窗外，两条腿因踮起足尖而轻轻地颤抖，那种稚气未脱却又充满渴望的情形令我刻骨铭心。我递给她一个又红又大的橘子，她摇摇头表示拒绝。我说没关系，是叔叔送你的。但她还是一边摇头，一边朝着身边的一位中年妇女张望。中年妇女终于开口了：“接着吧。”然后朝着我说：“谢谢！”小女孩儿这才迟疑地接过橘子。她低着头，背对着我们，悄悄地剥着橘子皮。两只并不干净的小手掰开橘瓣，其中有一瓣破碎了，橘子汁流到她的小手上，她迫不及待地吮吸着。她抬头望望母亲，将手中的橘瓣递到母亲的唇边。母亲说，你自己吃吧。小女孩儿摇摇头，硬是将一瓣橘子塞进了母亲的嘴里。母亲不好意思地对我们笑笑，露出苦涩的腼腆。
　　火车不知不觉地又进入了隧道，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忽明忽暗的。车轮在钢轨接头处颠簸了一下，塑料袋里有一个橘子从开口处挤了出来，落在我的腿上，我伸手没有抓着，它又落到了地上。橘子在忽明忽暗中滚动着，像黑暗中奔跑的太阳。小女孩儿突然朝着橘子滚动的方向冲了过去。我的心扑通一下，宛如掉进了窟窿。正当小女孩儿的手将要够得着橘子的时候，火车渐渐地离开隧道。光线突然一亮，钢轨微微向下倾斜，橘子滚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小女孩儿奔跑着，仿佛追赶太阳。她终于一手按住了那只橘子——橘子泊在一洼污水里，小女孩儿整个身体匍匐在地。她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这种满足里洋溢着莫名其妙的幸福。她站起身子，转过身体，握着脏兮兮的橘子奔跑。当时我在想，她一定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平时很少吃橘子之类的水果。可是，小女孩儿并没有回到座位，而是来到我们身旁，双手递过来那个脏兮兮的橘子。我的同伴眉头直拧，一边用手往外推挡，一边说，太脏，太脏，还不快扔掉。小女孩儿这时才发现橘子上面沾有许多污水。她将橘子使劲地在衣服上蹭来蹭去，她感觉已经蹭干净了，又将橘子递给我。我的眼里已经饱含泪水，一把将女孩儿揽到怀里，我被她的行为感动了！我郑重其事地接过女孩儿递过来的橘子，又从塑料袋里取出两个又红又大的递给她。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的面庞不放，小手儿却不知不觉地接过了橘子。
　　她的母亲一直注视着这一过程，开口讲话了：“兰子，我们要下了，还不快谢谢叔叔阿姨。”
　　这个叫兰子的小女孩儿依依不舍地跟我们挥手告别。我们一直目送她们消失在视野里。也许这会儿她正走在某大学的校园里，手里正好拿着一个像太阳一般又红又大的橘子。
　　当我将这个故事讲给女儿听的时候，女儿两眼噙满着泪水，一直注视着那电脑桌上的两瓣橘子——这是女儿觉得味道不好，扔下的。■
　　
　　发稿/金晶[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