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做传统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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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8月25日,上海环球港门口,100多名年轻人上演了一出5分钟的“热舞”,不同的肤色,洋溢着同样的笑容和朝气——这是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们首次在大众面前亮相。
  虽然位于浦东世纪大道的教学楼正在装修,未来一年要借用华东师范大学的校舍,但这丝毫没影响上海纽约大学新生的热情。这295名新生来自37个国家,其中150名中国学生来自北京、上海、浙江、江苏、山东等10个省市,145名国际学生中有六成来自美国。
  从筹办、成立到新生入学,作为第一家拥有独立法人资格的中美合作办学高校,上海纽约大学一直备受瞩目。而对于“何为大学”,它的管理者也自有一番在中西方教育理念碰撞下的思考。
  我们不是西方教育的复制品
  8月28日,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上海江苏路路口见到了上海纽约大学副校长兼教务长汪小京。他身穿一件纽约大学经典紫的T恤衫,手拿着深色西装外套站在路边。一见面,汪小京就伸出手来与记者握手,诚恳而有力。
  汪小京1960年出生在北京,在武汉长大。1978年,他考入北京大学。这一年的6月23日,邓小平做出扩大增派出国留学人员的指示,1979年,几百名刚入学的大学生被派往欧美各国学习,其中就有汪小京——他被选派到比利时留学。“我的留学经历是空降式的。你能想象在刚刚结束‘文革’的中国,一个还穿着旧式中山装的少年,第二天突然让他改穿西装是什么感受吗?”30多年后谈起初到欧洲时的感受,汪小京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大学,汪小京接受到了欧洲的高等教育。“去的时候我一句法语也不会,到后来用法语完成所有功课。那时候读书简直像饿狼一样。”8年里,他以最优成绩奖获得学士学位,又以最高荣誉奖获得博士学位。之后,汪小京前往美国在大学任教,同时从物理转到了神经科学。2012年接受上海纽约大学聘任为副校长和教务长前,他已是美国耶鲁大学的终身教授。
  环球人物杂志:您已经在美国生活了20多年,是什么使您愿意离开耶鲁,来到上海纽约大学?
  汪小京:我家四代都是搞教育的。在我的基因里,在我的血液中,辦教育是一件必须要做好的事。我的曾祖父,民国初年在湖南醴陵老家办起了第一个新式学堂;祖父年轻时在法国勤工俭学,后来当了几十年历史老师;父亲曾留学莫斯科,做了一辈子大学教授。
  我对做教育、做研究一直都有一些想法,在一个新的学校,我可以和同事们一起去试试这些想法。
  ,环球人物杂志:您有哪些想法?
  汪小京:根本一条就是,我们不做传统的大学。比如说推行“创造型教育”,也就是说,我们的教学目的自始至终是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睿智,引导他们发现自己的激情和爱好,找到自己的思维方式以及对事物的独立见解,鼓励他们探索未知的领域。这种理念可以有强大和广泛的影响,例如,当学生接受了这样的理念,他们将认识到, 学术造假和抄袭的习性是与此背道而驰的。这又反过来影响他的价值观和做人原则。
  很多人认为我们是西方教育的复制品,其实并非如此。我们希望能尝试将东方与西方的历史、文化、哲学、思维方式,以及作为一名现代公民的责任、生活理念、价值观融合在一起。
  目前,国内高等教育正处在一个变革的特殊时刻上,作为高等教育系统的一部分,希望上海纽约大学能成为一个试点,尤其是推行“博雅教育”和“创造型教育”的试点。当然,我们的努力不仅是针对国内高等教育的现状,也希望能攻克一些全世界大学面临的挑战。比如说,哈佛大学最近提出了未来他们面临的最重要的4个挑战:跨学科教育、国际化教育、高学费以及在线教育。对于其中的跨学科和国际化教育,我们在起步时就能得以实现。
  环球人物杂志:国内一般的高校里并没有教务长,您怎么看这个职务?
  汪小京:我们采用的是美国大学的的行政结构——理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理事会由4名中方理事和4名美方理事组成,学校大的事务,比如学校章程、任命校长等由理事会决定。学校的管理,则由中方校长俞立中和美方校长杰弗里·雷蒙合作负责。教务长这个职位的英语名称是Provost,中文里找不到相应的翻译,就借用了“教务长”这个名称。教务长是一所大学的首席学术官,引领学术发展、指导科研教学、对所有教授及学生负责。作为教务长,我负责上海纽约大学的科研和教学的战略规划、教授招聘、教学大纲制定等等。
  环球人物杂志:如此看来,教务长对于一所学校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在您心中,一所好的学校最应该具备什么特质?
  汪小京:在我的心里,最好的大学应该给孩子们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十七八岁正是一个人刚刚开始去发现自我和探索自我的年龄,这个时候的孩子对自己还不够了解,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自己会怎么走、能走多远。我们希望为学生创造机会,让他们明白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一生打算怎样度过。如果学生们4年学习下来在这方面有很多收获,我就觉得很欣慰。
  不设院系,教师全球招聘
  环球人物杂志:在上海纽约大学,学生们受到的教育与传统大学的会有什么不同?
  汪小京:我们采用的是精英教育的模式,比如说我们会为学生提供小班教学,让学生在课堂上能充分参与讨论和表达自己,但这就需要师生比比较高,上海纽约大学目前的师生比是1:8。
  未来4年里,我们的学生将要完成32门课程,修满128个学分。第一年,我们把新生的课程数目控制在4个以内。相比国内其他大学新生第一年可能就要上十几门课,我们课目少,但并不轻松。比如文科专业,每星期可能要读一本书,还要写调研报告。就算只有4门课,孩子们也忙得不亦乐乎了。
  另外,我们暂时不打算建立传统的院系,而是成立跨学科的研究中心,我和同事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更好的思路。这只能是在我们这样的新学校才可能实现,在既有大学里很难做到。跨学科对于未来的教育非常重要,以我所学的神经科学来说,这是一个高度跨学科的领域,需要来自神经生物学、心理学、物理学、数学甚至经济学的紧密合作,如果缺少了这些学科的支撑,它是谈不上未来发展的。跨学科也是国内的高等教育现在就应开始注意的问题。   环球人物杂志:上海纽约大学一直以国际化和全球视野来为自己定位。现在国内很多大学也非常重视国际视野,学生可以出国交流学习,也会请国外知名教授到中国授课,还有像宁波诺丁汉大学、西交利物浦大学那样中外合作创办的大学。那么,上海纽约大学为国内高等教育带来的新鲜东西是什么?
  汪小京:我只能说我们做得更彻底一些,因为我们毕竟是一个新学校。其它学校也有出国交流的学生,但这个比例能有多少?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每人必须至少出去1个学期,最多可以出去3个学期。纽约大学目前在全球有12个学习中心,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能为学生提供十几个遍布全球的选择。而且这种“国际性”还是双向的,我们差不多一半的生源来自国外,所有的老师都面向全球招聘。他们在一起学习、生活,有语言和文化上的交流和碰撞。
  环球人物杂志:有人认为,上海纽约大学每年10万元人民币的高学费阻断了很多寒门子弟在这里接受教育的路,因此这是一所“富人学校”。
  汪小京:这个其实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哈佛提出的4个挑战之一,学费高的问题在美国也同样存在。全美一共有2000多所大学,除了收费低廉的社区大学,另外像耶鲁、哈佛这样采用精英教育的大学,他们的学费就很高。上海纽约大学也是精英教育的模式,这造成我们的教育成本确实是比较高的。
  我们第一年招生的时间非常短,而且仅在全国10个省市进行试点招生,确实没有特别充分的条件去注意寒门子弟的问题。不过在明年,我们将会面向全国招生。只要是优秀的孩子,都是上海纽约大学需要和珍惜的,我们会为这些孩子提供资助和奖学金。
  环球人物杂志:对于有些不擅长与人交流的怪才,您怎么看?
  汪小京:当今社会,不管你做什么,都需要与人交流沟通的能力——这是人在现代社会生活的必备素质。爱因斯坦可以一个人做研究,但今天,有的物理实验需要几千个人合作。所以,我们会强调学生要学会交流、表达甚至一些辩论技巧;同时也要学会团队合作,包括如何去做一个领导者。沟通能力可能也是以往国内教育不太重视的一方面。
  但我要再加一句:我们也尊重、欢迎所谓的“怪才”。可能与人交流这方面不是他们的特长,但他们有特殊的才华和能力。对这样的孩子,应该去发展他们的潜力,并尊重、爱护他们。
  美国也有教育不均衡现象
  环球人物杂志:在上海纽约大学之前,深圳的南方科技大学也在高等教育方面进行了很多探索和改革。同样是探索者,您怎么看他们的改革方式?
  汪小京:他们作为改革的先锋,其经验是宝贵的。我听说此前他们遇到的问题主要是师资和学生是否参加高考这两方面的问题。首先我认为师资是很重要的,一个学校首先有好的老师,才能招到好的学生。其次,对于高考,我们也有自己的考虑。我们每年年底在接收到学生的申请之后,会在第二年年初邀请一些候选人来上海参加为期一天半的活动,有团队协作、示例课程以及一对一的面试。从中我们能看到他的交流能力、创造性、团队协作能力、应变能力以及人品素质,选出一些我们认为适合的,给出有条件的录取,所谓条件,就是他们必须参加高考并通过一本分数线。虽然现在大家总批评应试教育对学生们产生的负面影响,但我认为,高考还是为很多优秀孩子提供了一个机会。当然,成绩不是唯一标准。
  环球人物杂志:中国现在存在比较严重的教育不均衡现象,比如说,贫困地区孩子能上好大学的机会越来越少,不是他们不努力或不聪明,而是与城市孩子教育环境和水平的差异使他们被甩在了后面。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汪小京:你说得有道理。我想,要根本解决这个问题,需要政府的努力、政策的制定。美国其实也有类似的问题,不同的区、不同的学校,教学质量差别很大。但是像欧洲,比如法国和比利时,这个问题就不明显,他们的经验可以借鉴。当年拿破仑曾要求法国的中小学要有清一色的教学水平,并设立了专门的部门来培训教师,然后让这些高质量的老师去边远、贫穷的地方教学,再加之统一的教材,就能保证全国的教育水准基本均衡。
  环球人物杂志:您是一个教育者,同时也是一名父亲。在对孩子的教育中,您自己特别注重哪一点?
  汪小京:在美国,父母也会把自己的价值观灌输给孩子,但跟国内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特别尊重孩子——他们认为孩子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且从小就有。不管孩子的想法听起来多么荒诞,父母也会尊重他的想法,跟他讨论一件事的对错,这一点我认为很重要。
  环球人物杂志:您接触过中国、欧洲和美国3种不同的教育方式,您能总结一下三者的特点吗?
  汪小京:中国教育更讲究规范,美国教育给学生充分的自主权,而欧洲教育介于两者之间——對学生很尊重,不过选择机会没有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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